第二天卯时,刘备大军全部起来做饭,饱餐一顿,辰时出发,去攻雒城。
行不多远,到了一处山脚下,庞统领着魏延、廖化等将,向刘备告别,要走山中小路去偷袭雒城东门。
刘备恋恋不舍地看着庞统,心中有些不安。刘备久经沙场,知道小路不好走,一是道路崎岖难行,二是万一有埋伏,极其凶险。
刘备忍不住说:“庞军师,还是换一换,让我走小路吧?”
庞统满怀自信地说:“哎,军令如山,主公已经下令,岂可更改?”
庞统骑上的卢马,朝刘备一拱手,带头出发!
庞统立功心切,亲自走在第一队,白色的的卢马非常显眼。
魏延拍马追上,说:“军师,前面太危险了,请到后队去,由我来探路!”
庞统笑道:“魏将军,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庞某饱读兵法,小心便是了。”
魏延向来对庞统心存好感,因为诸葛亮初次见到魏延就要杀他,庞统也看出这一点,这次进西川特地调魏延随行,就是想让他立功。
魏延说:“既然军师不肯,我在旁边保护便是!”
庞统点点头,与魏延并辔而行。
一开始路还较宽,庞统一边骑马,一边观赏山景,和魏延谈笑风生。
庞统说:“魏将军,诸葛亮坐镇荆州,竟然老远写信来,劝主公不可从小路进兵,岂不是妒忌我们立功?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全在临机运用,哪有千里之外遥控指挥的?我与诸葛亮同门学艺,他不见得比我高明多少!”
魏延附和道:“是啊,孔明军师心高气傲,不也是在当阳、新野、樊城被曹操打败,四处逃窜?主公在长坂坡吃败仗,诸葛亮离开大军,先逃到江夏去了!说是去找刘琦搬救兵,谁知道是不是怕死?”
庞统点点头,说:“将军所言不差,你我文武同心,打下西川,我们的功劳就不在孔明之下!孔明要镇守荆州,北有曹操虎视,东有孙权窥探,离开不得!我们辅佐主公打下西川,以西川为基业,日后北伐曹操,一统天下,只怕孔明的军师之位要让给我,他做个副军师好了!”
魏延向来也有野心,一听大喜,说:“庞军师,你我联手,攻下西川后,先劝主公立刘封为太子,我们再与刘封亲近;日后主公归天,我们扶保刘封继承大位,孔明渐渐就被冷落了!”
庞统也有此意,两人谈得投机,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山路深处。
庞统一看,前面一座大山横亘,山下峭壁林立,地形险要。
庞统传来向导,问这是何处。
向导说:“军师,这山叫做凤鸣山,山下峭壁对峙,形成一条峡谷,过了峡谷就是落凤坡;过了落凤坡,道路渐渐宽敞,再行两里地便是雒城东门。”
庞统沉吟道:“这里非常险要,峡谷之中仅供一人穿行,连凤凰都不能无阻地飞进峡谷,所以才叫落凤坡吧!命大军停下,原地休息,防止峡谷中有埋伏!”
魏延说:“军师,您的道号‘凤雏先生’ ,看来这落凤坡对您不利!再说诸葛亮来信,说太白星临于雒城上空,怕是也对您不利!”
庞统笑道:“哎,哪有那么多顾忌?落凤坡也可以理解为凤凰栖息之地,凤凰向来不落无宝之地,这里叫落凤坡,说明我庞统应该在这里成名,一战告捷,势如破竹!星象之说,终是虚幻,牵强附会。如果观星有用,打天下也无须厮杀了,整天坐在家里看星星好了!如果曹操相信观星,就不敢挟持汉献帝,真命天子嘛!如果孙权相信观星,也就不会打荆襄九郡的主意,那里应该归刘备嘛!”
一席话说得魏延和庞统自己都笑了。
过了一会,庞统说:“话虽如此,倒也不可不防。副将丁立、白寿,你二人率领本部兵马,前去哨探!”
二将领命前去,庞统注意观看,丁立、白寿领着士兵们走进峡谷,也是胆战心惊,生怕中了埋伏。
丁立说:“这里山高林密,真要哨探,到两边绝壁的山顶上去看看才好。”
白寿说:“山这么高,爬上去怕是要一天时间,大军要前进,哪里等得?”
丁立说:“我们也曾占山为王,像这么多树的山上,人迹罕至,应该鸟儿、猴子出没才对;现在我们看见的鸟儿,却没有多少,只怕不是好事。”
白寿说:“这也不能肯定就有伏兵,或许山中有猛兽,鸟儿和猴子少些,也是有的。”
丁立说:“确是如此,我们不如往两边的山上放箭?如果敌人有伏兵,肯定人多,或许会被我们射中!”
白寿同意,于是二人下令部下朝着两边峭壁上射箭,顿时箭如雨下。
二将却不知张任多谋,考虑得深远,提前埋伏好了伏兵,并且让伏兵高高地躲在峭壁上面,准备石块,箭支根本射不上那么高;因此二将命士兵射了一阵,两边山壁上毫无动静。
丁立、白寿继续前进,走出这段峡谷,外面开阔了许多。
张任和雷铜躲在山坡上的大石、大树后面,一看见荆州兵,张任连忙传令众人小心,不可发出声响。
丁立、白寿四顾无人,走了一段路程,下令原路返回,去禀报庞统,并无伏兵。
魏延仍然不放心,要带兵走在最前面,让庞统居中指挥。
庞统不肯,说的卢马跑得快,万一遇警逃跑也来得及,执意要和魏延部一起走在最前面。
魏延拗不过庞统,只好答应;但是提出,庞统要紧随自己左右,万一遇到敌兵,也好有个照应。
庞统答应下来,一马当先,冲向峡谷。
魏延率部跟上,一起进了峡谷。
庞统一进峡谷,觉得一暗,头顶上的两边峭壁对峙,有些树伸出峭壁,遮挡得阳光一缕一缕地投射在地上,天光暗淡下来。
峡谷里也比外面凉了许多,地上落了不少树叶、鸟粪,阴森森地。
庞统看了也暗暗心惊,传令士兵们拉长距离,间隔远一些,不可一哄而上,防止有埋伏。
庞统胆战心惊地过了峡谷,峡谷上的伏兵焦急地看着峡谷出口的一个传令兵,传令兵接到命令,看山下落凤坡红旗招展,就挥舞手中的红旗,然后伏兵才能行动!
山下的红旗在张任手上,张任想钓大鱼,一直不舞红旗,准备等荆州军过了峡谷,再断其归路,两处同时放箭!
张任躲在山坡上大树后面看,为首的有一匹白马,神骏异常。
张任大喜,认得这是刘备骑的的卢马,心想真能抓住或杀死刘备,就大功告成了!
再仔细一看,骑白马的人,后面有人掌旗,旗帜上飘着“副军师、庞”。张任大失所望,刘备的马竟然让庞统骑了!转念一想,能杀死庞统也不错,毕竟他是随刘备进川的军师,杀了他,等于砍断刘备一条胳膊,对荆州兵也是极大的震慑!
这时庞统已经走到张任对面的山路上,中军是廖化、丁立、白寿三将带兵,后军是王甫、赵累二将带兵,队伍排得很长,还在峡谷里。
廖化做了很长时间山贼,经验丰富,一看这峡谷的地形,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真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廖化未雨绸缪,下令盾牌兵向前,沿着并不宽的山路,身体贴着山壁站立,高举盾牌,盾牌之间连成一条通道,让士兵们从盾牌下面通过。
这一举动,却救了全军大多数人的性命!
前军庞统和魏延一前一后,走进了伏击圈,庞统过了峡谷,见无伏兵,放下心来,骑着的卢马四处张望。
只见这里地势开阔了不少,路两边都是斜坡,左边斜坡上,靠着峡谷的出口,山石上隐约刻有三个大字“落凤坡”,年代久远,又没人清理,大字上爬满了藤萝、苔藓,字迹不太清楚。
张任紧张地盯着庞统看,转头又看看山崖上,一个士兵手拿红旗,也盯着自己看!
张任一咬牙,大喝一声:“放箭!”然后手中红旗猛挥,山崖上的士兵一看,急忙把手中红旗招展,两处一起发难!
峡谷上面埋伏的士兵,看见红旗,一声呐喊,把早已准备好的大小石块砸下山去;落凤坡两边埋伏的士兵,纷纷冲山石后面、大树后面、杂草丛中出来,搭箭就射,顿时箭如雨下!
魏延一看大惊,庞统向来不穿盔甲,一点防护也没有!
魏延急忙拍马冲上去,挡住庞统前面,舞刀打落箭支,一边大喊:“军师快退,有埋伏!”
可惜前面有伏兵,后面是峡谷,挤满了士兵,却往哪里退?
幸好手下士兵冲过来几个,手持盾牌,护住庞统。
庞统平时傲上,对刘备、诸葛亮等经常顶嘴,但却不凌下,对普通士兵不摆脸色,平易近人,因此遇到危难,有士兵来救护。
魏延知道,现在关键是退回峡谷,于是立刻骑马冲到峡谷口,下令:“所有将士,原地掉头,往回速退!”
士兵们虽慌不乱,都是荆襄九郡抽调来的精兵,连忙一个接一个,向后面传令,原地退回。
张任看了暗暗点头,刘备果然是行军打仗多年,治军有方,在如此险要的地势,士兵们没有四散逃窜,还能有组织地后退,果然是个劲敌!
张任眼看着庞统退往峡谷口,急忙下令:“先射骑白马的!”
这话一出,士兵们调转方向,全部射向庞统!
张任带了五千弓箭兵,除了在峡谷顶上两侧各埋伏了一千士兵,手下还有三千弓箭兵,一起射庞统,怎么躲得过去?
魏延听见张任下令,心知不好,连忙拍马舞刀抢先逃走,逃进峡谷!
可怜庞统和身边的几个士兵,全被射成刺猬一般,倒在地上!
其他士兵,没中箭的,纷纷逃回峡谷避箭。
张任大喜,急忙下令士兵们出击,追杀荆州兵!
魏延已经逃进峡谷,一看大惊,心知一定要堵住追兵,不然逃不回去!
魏延镇定下来,喝令士兵停住,自己一马当先堵在峡谷口,身后站着弓箭兵,看见敌军二话不说就放箭!
就在这时,统领中军的廖化慌慌张张地赶来,说:“ 魏延将军,后面峡谷上有埋伏!西川兵又是放箭,又是扔石块!幸亏我早有防备,提前让盾牌兵排成一队,举着盾牌,连成一条通道。将军随我快撤,军师呢?”
魏延哽咽道:“军师已经阵亡,被乱箭射死!敌人乱箭齐发,连尸体都抢不回来!”
廖化一听,失声痛哭,要冲过去抢回军师尸体。
魏延一把拦住,说:“张任亲自带兵来了,不知道有多少兵马,现在冲上去就是当箭靶!还是帮我守住峡谷口,缓缓退回,再做计较。”
这时张任率部已经冲到峡谷口,魏延急忙下令士兵放箭!混乱之中,手下弓箭兵不多,但是峡谷口很窄,张任一时也攻不进来。
张任传令,命峡谷上的伏兵放箭,幸好峡谷中有些树枝挡住,也有岩石突出,魏延和廖化挥舞兵器拨打箭支,威胁不大。
张任几次带兵冲击,魏延和廖化拼死挡住,峡谷逼仄,张任手下士兵和雷铜也冲不上去,魏延和廖化且战且退,退回峡谷中。
后军的王甫、赵累已经退出峡谷,中军的丁立、白寿一边指挥士兵撤退,一边下令弓箭兵发箭还击。
无奈西川兵居高临下,荆州兵的箭射不上山顶,到了半途就力竭掉落。
西川兵射了一阵箭,又扔石块!
石块从天而降,比弓箭更厉害,不断地有荆州兵被砸死砸伤,惨叫连连。
幸亏山石坚硬,张任只派了两千兵马埋伏,弄不到巨石,只砸下不少零星的小石块,盾牌兵勉强能挡住石块。
丁立、白寿连忙让士兵穿过盾牌连成的通道,撤往后方,自己二人往前走,去接应魏延、廖化。
四将会合,魏延说:“张任紧追不舍,如何是好?”
廖化说:“这个好办,我们把路上倒毙的士兵尸体堆成一堆,然后后撤;再各用兵器击打山石,落下一大片山石堆在尸体上,可以暂时堵住张任!待退出峡谷,我们兵马比张任多,就可以反守为攻了!”
其他三将都同意,于是立刻动手,果然堵住了来路,张任暂时追不过来了。
四将放下心来,鱼贯骑马退回峡谷入口。
这时荆州兵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头顶上仍然有箭支、石块砸下来。
四员将军都会武艺,各自舞着兵器护住头顶,逃出峡谷,连忙派探马走大路,去向刘备报信。
刘备带着黄忠、周仓、刘封、关平走大路,直扑雒城西门。
雒城太守刘循率本部兵马,严守西门,刘璝、泠苞、邓贤三将相助,早接到探马禀报,刘备亲自领兵来犯!
太守刘循说:“列位将军,张都督去小路落凤坡设伏了,刘备手下勇将颇多,我看咱们坚守不战为上,等刘备军攻城,再大量杀伤他的士兵!”
泠苞性格刚勇,说:“太守,刘备都杀上门了,岂有不战之理?太守只管守城,待我和刘璝、邓贤出关会他一会,杀一杀刘备的锐气!”
太守刘循说:“众位将军实在要出战也可以,闻说黄忠善射,若黄忠出马,你们须一起围攻他,不让他有机会放箭!”
几人欣然同意,点起五千兵马,出关等刘备来战。
没一会,刘备大军号角齐鸣,排列得整整齐齐,一路来到,声势惊人。
泠苞性急,也不答话,拍马挺枪冲出阵来,大骂刘备小人,趁人之危夺取西川!
关平大怒,舞刀拍马冲出,大战泠苞。
二人枪来刀往,泠苞胜在力大,关平胜在招式精奇,斗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
刘封看关平久战不下,拍马舞枪来助战,邓贤挥斧冲出,拦住厮杀,也是斗得难解难分!
周仓步行而出,举着一对镔铁锤挑战,刘璝轻视周仓,舞着刀冲过来,斗在一处。
周仓非常敏捷,力战赛猿精都游刃有余,自然不把刘璝放在眼里。
几个回合下来,周仓围着刘璝的战马,前后左右游走,杀得刘璝手忙脚乱!
城中留守的太守刘循一看,敌军还有黄忠没出战,己方已落下风;连忙下令打开城门,一声炮响,领着部下杀出城来,把打成一团的三对将军冲散,趁机救走刘璝、泠苞、邓贤三将,退回城中坚守。
刘备猝不及防,被刘璝、泠苞、邓贤逃了回去,急忙下令攻城。
城上早有防备,箭如雨下,一时间攻不上去。
攻了许久,正在焦急,忽然探马来报,庞统军师在小路落凤坡中了埋伏,当场丧命,其余兵将都败回绵竹。
刘备大惊,心里又急又痛,立刻下令鸣金收兵,回绵竹。
这时张任与吴兰、雷铜二将也回到雒城西门,一看刘备败退,心中大喜,下令开关出击,全军追击!
刘备一看兵败如山倒,再想收拢部队决战已经不可能了,只得在众将的保护下,一路狂奔,逃往绵竹。
绵竹城中,魏延、廖化等将率着败兵已经逃回,探马来报,主公兵败,张任紧追不舍,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彭羕!
彭羕被任命为从事,一直在看守粮草,没有随军出征。法正知道他智谋过人,连忙请彭羕发号施令。
彭羕也不多让,命令魏延、廖化、糜芳三将带五千兵马,埋伏在绵竹城左;命丁立、白寿、王甫、赵累四将带五千兵马,埋伏在绵竹城右;自己和法正领五千弓箭兵,出城五里迎战,留下糜竺守城。
过了一会,前方尘土飞扬,刘备大军败回。
彭羕下令弓箭兵让开一条大路,让刘备率军进城,然后对着后面追来的张任所部,一阵乱箭!
彭羕下令弓箭兵射了一阵,转头撤退回城。
张任不甘心,指挥部队前冲,想要趁机攻下绵竹。
忽然城左、城右各放了一炮,魏延、丁立等将军,各率五千兵马杀来,喊杀声震天!
张任大惊,看来绵竹城中早有防备,又怕刘备还有伏兵,去偷袭雒城,急急下令退兵。
刘备回到绵竹太守府,惊魂甫定,聚集众将议事。
众人还未开口,忽然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浑身是血,手捧一物,哭倒在地。
彭羕连忙上去,扶起士兵,问他何事?
士兵哭着说:“我是庞统军师的手下,军师遇难时,我就在他旁边!军师中箭倒地,临死时从怀里掏出这卷图纸,说是西川地图,十分重要,让我带给主公!”
说完放声大哭。
刘备接过图纸一看,一部分已经被庞统的鲜血染红!
刘备泣不成声,问:“庞军师被乱箭射死,你怎么躲过一劫?”
士兵哭倒:“小人也中了箭,但没伤到要害,看见箭如雨下,我滚到路旁一块石头后面装死,躲过一劫。”
刘备流着泪,下令重赏此人,然后安排人去落凤坡运回庞统尸体,隆重下葬,一边提笔亲自写了封求救信,交给关平。
刘备说:“关平将军,如今看来,只有请诸葛军师带兵进川相助,别无他法。张任已经与我们翻脸,很快他也会禀报刘璋,我们只有困守绵竹。你换上便衣,多带银两,专走小路,潜回荆州求救!请诸葛军师尽快发兵,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