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看着曹莹骑马而去,怅然若失,心里猜不透这曹莹到底是什么人。
嵇康继续西行,来到一条大河边。
这河通着黄河,河里黄水浑浊,滚滚向东,声势浩大。
嵇康沿着河一路西行,看到地上有块石碑,刻着三个字“黄沙河”。
远远看见黄沙河旁有座破庙,旁边聚集了不少乡民。
嵇康加快脚步,走过去一看,这庙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早已破败不堪,断了香火;庙里有尊神像,不知是何方神圣,端坐于供台上,手持拂尘,很是庄严;只是年岁久远,无人打理,上面落满了灰尘,而且一条腿已被毁坏。
嵇康见围着这么多乡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就站在旁边静听。
原来当地乡民大多在黄沙河中捕鱼为生,所以想修建一座河神庙,供奉河神,以求每日打鱼收获丰厚;这破庙留之无用,大家要拆掉这破庙,在其原址之上修盖新庙,用其砖瓦石条重盖,以节省财力、时间。
众人商议良久,立刻动手。
破庙年久失修,瓦石松散,乡民们有的用锄头,有的用铁斧,有的用铁锤,有的干脆用手,很快将破庙拆除;那尊神像也被人抬出,抛到一旁,摔得粉碎!
众人将瓦石清理出来,想重夯基石;这时却有人从那破庙下面的土中挖出一个匣子来!
大家好奇地围上去观看,嵇康也挤进去看,
匣子上的泥土被人吹去,看质地是青铜所铸;青铜匣子周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虽历经岁月,却并未生锈,犹如新造出来的一般!
只是这精美的青铜匣子有把铜锁锁住,无法打开。
乡民们一看,兴奋不已,认定里面装的肯定是宝物;个个面面相觑,各自心怀鬼胎,都想占为己有!
有人嘀咕道:“有铜锁必定有钥匙,不然怎么开锁?要不再找找?”
这话一说,乡民们纷纷动手,挖掘钥匙。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乡民欢呼道:“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一看,他手上果然举着一把铜钥匙,和铜锁的材质一模一样!
大家都让那挖到钥匙的人开锁,那人却说:“钥匙是我找到的,里面的宝物该归我所有!”
众人不依,纷纷争执,眼看要动武!
嵇康走上去劝解道:“还没打开匣子呢,自己人怎么先争了起来?也许里面是空的呢?”
当时就有人反驳:“要是里面有东西呢?”
那个挖到钥匙的人见众怒难犯,干脆把钥匙交到嵇康手上,说:“你是个过路的外地人,和我们谁都不认识,请你做个中人。你拿钥匙打开青铜匣子,要是有东西,我得一半,其他人平分另一半。”
众人想想,这也合理,又怕有人动手抢,于是纷纷吆喝着往后退,围成一圈,中间留出一块空地,只剩嵇康一个人。
嵇康拿着钥匙,就听周围乡民喊道:“开啊,快开啊!”
嵇康心里也好奇,将钥匙塞进锁眼,轻轻一拨,就听“嗒”地一声响,匣子盖弹起,里面露出一个铜管!
嵇康拿起铜管一看,这管子比较粗,却是黄铜材质,管身上还刻有篆字的符箓,心知不好,但凡有符箓镇压的,都是凶物!
那挖到钥匙的人叫陆大,见嵇康犹豫不决,冲上去一把抢过铜管,揣在怀里。
这下乡民们不答应了,纷纷涌上来,围住陆大,喝令他把铜管拿出来平分。
陆大不肯,想独吞,说:“就一根铜管怎么分!应该归我,我请大家喝顿酒就是了。”
众人不依,纷纷嚷嚷。
嵇康解围说:“陆大,我看这铜管也不值钱,不如把它扔进黄沙河里,谁都不要,也就没有争执了。”
陆大却说:“不行!不值钱的东西,前人会把它藏在青铜匣子里,还上锁,再埋在地下?这钥匙是我挖出来的,铜管应该归我!”
众人大吵不答应,眼看要群殴!
嵇康只得劝解,说:“都别动手,要不让陆大补贴你们一些银子,铜管归他。不过这铜管是个不祥之物,我劝你们谁也别要,还锁回青铜匣子里,扔进河中。”
众人不依,都认定里面有宝。拉拉扯扯中,陆大难敌众人,衣襟被撕破了,铜管滚落到地上。
忽然有人喊道:“咦,铜管有盖子,里面还有东西!”
众人停止争执,围着地上的铜管一看,果然铜管一端有细细的缝,不注意看还看不出来,连嵇康也没注意到。
陆大蹲下来,伸手拿起铜管就拔盖子,嵇康忙喊:“不能拔!”
可惜没人听他的,陆大已经拔开了盖子。
陆大把铜管往下一倒,掉出一卷白色的丝绢,众人大奇,连连催他展开。
陆大站起来,拎住丝绢一头往下一抖,丝绢滑散开来,原来是一幅画!
展开后,众人看到画卷上画的是一条龙,那龙全身覆盖着黄褐色的龙鳞,头上龙角峥嵘,腹部有四肢,张牙舞爪,似正在仰天怒吼,一股煞气从画卷之中透出,震撼人心。
嵇康看见画卷背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一些鲜红色的符咒,历经岁月丝毫没有褪色,似是朱砂笔所画!
嵇康心知不好,大喊:“快把画卷起来,还塞进铜管里!”
可惜没人理他,众人虽不懂墨宝,却见这画中之龙画得极其逼真,又是古物,认定能卖不少钱,都起了贪念,围着陆大要他拿去卖了,把钱分掉。
陆大自然是想独吞,趁众人不备,猛然夹着画,撞出人群,往河边逃去!
众人大怒,纷纷去追。
嵇康摇摇头,叹口气,拿起遗弃在地的青铜匣子细看,手触到匣子内面,觉得似乎刻着小字!
嵇康心中一动,拿起匣子对着阳光细看,果然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小字,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嵇康面色凝重,细细一看,文字中果然记载着这幅画的来历:一百年前,黄沙河中曾有一龙,常兴风作浪,掀起波涛,引起洪灾,淹没田地,让附近的乡民苦不堪言。后来当地来了一位云游道人,那道人给人祛灾解难,降妖除魔,很是灵验,乡民们便请求那道人降服妖龙。
道人虽修为高深,妖龙却更是强悍,肉身刀枪不入,无物可伤;道人明知自己难以降服,却不愿辜负乡民所托,毅然前往,与那妖龙大战三日;最终将妖龙封印在画有符咒的画卷之中,让其无法继续作恶;而自己也因精疲力尽,受伤严重而亡。
乡民们为了感谢道人,为其在黄沙河旁修庙塑像,逢年过节前往拜祭;而封印那妖龙的画卷便放置于铜匣子之中,建庙之时埋于土下,用道人的庙宇镇压。
嵇康一看恍然大悟,这破庙就是乡民们纪念道人所建的庙,应该是年久失修,残破不堪。一百年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乡民都已死去,庙荒废后就被现在的人拆掉,想重建一座河神庙。
但是现在匣子被挖出来,画上的龙其实是封印的真龙,要是被乡民不小心放出来,可是大祸临头了!
嵇康想到这里冷汗直流,拔足就追那画卷。
这时画卷仍然在陆大手里,他已经被众人追到河滩上;陆大身手灵活,跳上一条小船,拔出腰刀砍断系船的绳索,急划双桨,往黄沙河中央划去!
众人大怒,河边只有一条小船,想追却无法追。
忽然有人喝道:“李三,你平时老是自夸水性好,陆大刚刚离岸,你能不能把他追回来?”
李三一听,衣服也来不及脱,猛冲几步,一个猛子扎进了黄沙河。
这时嵇康赶了过来,就听有人埋怨说:“你激李三下水,这黄沙河水又急,水下又沙子多看不清楚,李三淹死了怎么办?”
那人笑道:“没事,李三常年在黄沙河上讨生活,水性极好;陆大离岸不远,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正说着话,忽然有人喊:“快看!李三的手已经搭住了船帮。”
小船上陆大也看见了李三的手,情急之下拔出腰刀,就来剁手!
李三大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钻到船的另一侧,想爬上船。
陆大眼尖,转身过来挥刀又剁,李三急忙松手。
李三上不去小船,顾忌陆大有刀,索性钻进船底,用力摇晃小船!
小船不大,顿时被摇得剧烈晃动,陆大前仰后合,站立不稳,急忙蹲下来抓住船帮。
李三从水里钻出来,一看大喜,伸手来拖陆大,想拖他下水。
陆大奋力一挣,手是挣脱了,用力过猛,人往船舱里一仰,怀中藏着的龙画滑落出来。
陆大急忙挣扎着去拾,李三一看,双手剧烈地摇晃小船,那龙画骨碌碌地滚落黄沙河中!
嵇康一看不好,连忙冲着河里喊:“坏了!你二人赶快上岸!”
陆大犹自不甘,拿起船桨在水里捞画;天空中忽然变色,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李三浮在水中,再看那画卷,惊悚不已!
那浮在河面上的画卷中的龙,竟然动了起来,在画卷中游动;突然冲破画卷而出,随风而长,顷刻间变成巨龙,扶摇直上云霄!
陆大和李三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划船,一个游泳,飞快地往岸上逃。
河岸上围观的乡民,也震惊不已,一哄而散,撒腿就跑。
空中响起一声炸雷,龙吟声清晰地传来,大雨倾倒而下!
这雨如洪水般径直浇下,不少人站立不稳,被冲倒在地,冲入了黄沙河中。
黄沙河中忽然浊浪滔天,那黄褐色的龙猛然从天空中扑落下来,伸开硕大的龙爪,来抓乡民。
嵇康已赶到黄沙河边,一看乡民危急,大喝一声,拔出腰间宝剑朝那巨龙掷去,口中念念有词,宝剑寒光闪闪,直砍巨龙的爪子!
巨龙似乎知道宝剑的厉害,长吟一声,掉头飞回空中,钻进乌云里不见了。
嵇康急忙喊那些落水的乡民上岸,好在乡民以打渔为生,个个都会游泳,很快逃上岸来,个个吓得半死,赶紧逃回家去。
嵇康眼看着乡民都上岸了,陆大也把船划了回来,嵇康转身要走。
陆大急忙拉住嵇康说:“这位公子,请不要走,救人救到底,请随我回家一叙。”
嵇康说:“那巨龙怕我的宝剑,已经飞走了,还要我留下作甚?”
陆大说:“我长年在河里打渔,听老人们说过,龙最记仇,脾气极大!刚才它要吃我们,没吃到,是多亏了你的宝剑!你若一走,龙再飞来吃人,如何是好?”
嵇康为难地说:“我也没有降龙的本领,刚才是情急之下出手,留此无益。”
陆大苦苦哀求,说:“你看这大雨,下个不停,要是下个几天,我们全村都被淹没了!请随我回家,从长计议。”
嵇康无奈,只得随着陆大回到了几里路外的村中。
陆大一回来,乡民们纷纷惶恐地聚在陆大家中,都怕巨龙再来报复,又忧愁暴雨下个不停。
嵇康实话实说:“乡亲们,我实在没有降龙的本领,来了也帮不上忙,你们要请高明的道士来驱赶巨龙,才是道理。”
李三忽然眼睛一亮,说:“村中土地庙里现成的有个道士,不知道管不管用?”
陆大沉吟道:“你说的是那个邋遢道士?那人倒是有些法术,只是疯疯癫癫,不知道能不能降龙。”
嵇康眼睛一亮,说:“快去请他来试试!有道术的人,大多故意装成疯癫,不引人注目,也许真有些本事!”
李三自告奋勇地去请,嵇康趁机问陆大,那邋遢道士的情况。
陆大说:“这邋遢道士前年就来了我们村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位道士身手不凡,法术也相当好,就是为人非常邋遢,经常睡在村中的破土地庙和各家的窝棚当中,甚至猪圈里也睡过!
邋遢道士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甚至有时在村子里面随意大小便,让过路的行人非常难堪,他自己却毫不在意,一直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村中有人找他做些法事,他也是时而清醒,做得有板有眼,时而糊涂,乱来一通!渐渐地也就没人去招惹他,任其自生自灭。”
旁边的乡民插口道:“邋遢道士还是有些本事的。有一次村里的张三去附近山中打猎,去了几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属哭得死去活来,没有办法才去找那邋遢道士。邋遢道士问了失踪的男子的生辰八字,去的方向,掐指算了一会;然后让家属找来失踪男子的旧衣服,撕下一条,绑在鸭子的腿上,还对着鸭子念了一段咒语;然后让一群人跟着鸭子走,果真找到了那个人,经过救治,那个人还有一口气,活过来了。”
旁边的王大娘插话道:“邋遢道士是真有本事,我看他是装疯卖傻。去年冬天特别寒冷,滴水成冰,到了夜里几乎家家都足不出户。邋遢道士没有自己的家,就每天找一些可以容身的地方过夜,
有一天夜里,他躲在我家隔壁的门洞里面,冻得缩成一团。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屋子里面出来了一位陈姑娘,看到门口的道士可怜,转身进屋,取了一套被褥和一些吃食,倒了一杯热水,来到这个道士面前。陈姑娘宅心仁厚,一点都没有嫌弃这位道士脏,蹲下来对他说:‘这位道士,以后您要是没有吃的,就过来找我,山珍海味我这里没有,但是一些饼、馒头我这里还是能有的,你可以每天过来找我;然后这套被褥给您遮寒,我家里的柴房里有空地方,虽然有一些破,但是毕竟可以遮挡风雨,您愿意吗?’陈姑娘说得很诚恳,邋遢道士也被感动到了,就跟着姑娘来到柴房里面,在那里容身。”
“后来邻村的一个地主看上了陈姑娘,知道她善良贤德,想要娶她为妻。可是这个地主不是好人,而且又有好几个老婆,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他名声不好。于是陈姑娘很害怕,不想嫁;但陈姑娘的父母贪图彩礼,逼着陈姑娘嫁过去做妾。邋遢道士知道这件事情后,就来到姑娘屋里,跟姑娘商量了一个计策。”
“迎亲的那天,陈姑娘记着邋遢道士说过的话,手里拿着那些稻草,坐上了迎亲的轿子。迎亲队伍来到半路上两座山的夹缝处,突然刮起了大风,刮得路上的人都睁不开眼睛,花轿也摇摇晃晃。过了一会天气转好了,可是人们把花轿一抬起来,发现轻了许多;打开轿门才发现,原来陈姑娘早就不见了,只剩下几棵稻草。迎亲的人回去禀报地主,地主却沉吟不语,下令不再追究此事。原来地主坐在新房里喜滋滋地等成亲,忽然邋遢道士从梳妆台上的镜子里钻了出来!先是一个极小的人,慢慢变大,站在地主面前,狠狠地训斥了地主一顿,不该强娶陈姑娘。地主一吓,连连答应,又听迎亲的人说了怪事,心知是邋遢道士作法,不敢再行追究,亲事也不了了之了。”
嵇康听完大喜,说:“邋遢道士是位真人,一会请他来了,你们不能怠慢,要以礼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