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见劝不动嵇康,心知定数使然,说也没用,默不作声地低头赶路。
嵇康有些歉然,心知王烈是一番好意,于是说:“多谢老先生点拨,在下事事留意就是了。”
王烈没有说话,脚下加快赶路,前面转了个弯,山坡上出现一个乱葬岗!
嵇康跟了上来,看见乱葬岗里点点绿火,还有两个黑影在晃荡,忍不住喝问道:“谁?是人是鬼?”
嵇康说着话,“锵”地一声拔出了宝剑!
就听那两个黑影有人说话:“我们是人,别大惊小怪!”
说着二人走了过来,王烈和嵇康一看,真是两个中年男子,长得很像,似乎是兄弟二人。
王烈发话问:“两位小友,你们深更半夜地,在这乱葬岗做什么?”
其中一人说:“我们是亲兄弟二人,我是哥哥,他是弟弟。这乱葬岗多年前就有了,官府经常把无人认领的死尸,运来这里,用芦席一卷,随便挖个坑一埋就了事了。长年累月的,也不知道这里面埋过多少死人了。”
那弟弟接着说:“时间一长,风吹日晒雨淋,浅埋的尸体暴露出来,肉烂了,骨殖没烂,就形成鬼火,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这里有无数的鬼火(磷火)在不停的晃动,非常瘆人。但是有一弊必有一利,这里闹鬼,这一带非常荒凉,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所以这里野草有一人多高,大树长得一个人都抱不拢!”
哥哥接过话茬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哥俩住在山下的乱石村,就是靠进山弄些山货,然后背到集市上去卖些钱度日。像什么黑木耳、蘑菇、核桃之类的,这乱葬岗附近特别多,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抓到毛色不错的狐狸!”
嵇康听完,问道:“你兄弟二人为何深夜来此?万一遇到恶鬼,岂不是想逃都逃不掉?”
那哥哥说:“这乱葬岗的山货比别处多,成色还好,能卖上价钱!村里有不少乡亲羡慕我们兄弟俩,若是被他们得知我哥俩是在乱葬岗挖的山货,岂不一拥而上,都来这里?所以我们只得夜里偷偷地出来,乡邻们都睡下了。再说鬼火,我哥俩见惯了,至今也没闹过什么鬼!”
王烈就着月光打量打量兄弟二人,忽然问:“你哥俩叫什么名字?”
那哥哥说:“我叫沈洪江,我弟弟叫沈洪山,怎么了?”
王烈道:“你兄弟二人经常出没在这树木、坟包、尸骨多的地方,这里阴盛阳衰,阴气极重,你兄弟二人无形中已经中了尸毒!我今天路过遇到你们二位,也算是与你们有缘,我看二位面色蜡黄,头顶青气上升,身体虚浮,走路无力,定是被阴气所伤;你二人最近必有邪祟上身,要是不给你们俩治治,那么二位必有性命之忧!”
老大沈洪江笑道:“老头,我看你们二人像是师徒两个道士,想跟我们兄弟化缘就直说,何必弄这些鬼话哄骗我们?”
老二沈洪山有点信了,说:“哥,我们最近确实走路无力,还觉得怕冷,莫不是真中了邪?还是请道长指点指点吧?”
沈洪江仍是不信,沉着脸不说话,弟弟沈洪山赔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王烈。
王烈笑着摇摇头,说:“看来你兄弟二人不认识我,我做好事从不要报酬。银子你还收起来,我送你们两样东西。”
说完王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布来,黄布上画着八卦,黄布里还包着个铃铛。
王烈递给老二沈洪山说:“你俩今天夜里回家的时候,半路如果碰上一个头戴银项圈的,记着把这盖头盖在他脑袋上,然后摇这个铃铛;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这盖头不能掀开,你就一直往前走,一直摇到那个铃铛自己着了火,你们俩就安全了,千万记住了啊!”
老二沈洪山恭恭敬敬地接过去,塞在怀里。
王烈又看了看老大沈洪江,从怀里掏出一根黄绳子,说:“你呢,拿着这个黄绳子,如果发生什么事,你俩把这个黄绳子一头拴一个,拴在自己手上,希望你们俩人能躲过一劫,平安无事。”
老大沈洪江等王烈说完之后,接过黄绳子,也不道谢,拉着弟弟头也不回就走了,心中仍是不信!
王烈看看二人下山的道路,转头对嵇康笑道:“巧了,这兄弟二人走的和我们是同一条路,何不跟上去看看?”
嵇康欣然点头说:“这兄弟二人只知图利,却不顾性命,且看他二人如何遇险。”
沈洪江、沈洪山兄弟一路下山,沈洪江说:“兄弟,你别信这个老头,这人就是一个骗子。”
沈洪山说:“不能吧,人家骗子也没收咱一分钱,也没有吃咱一口东西,人家骗咱什么呀?白给咱们送这些东西,也是一片好意;我看这事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嵇康和王烈遥遥地跟着沈氏兄弟走,一路无话,逶迤下山,天色已快亮了。
这时沈氏兄弟已快到山脚下,路过一片树林,忽然空中下起了一层薄雾,道路变得模糊起来。
老大沈洪江说:“兄弟,你等一等,我进树林去小解一番。”
沈洪江拔脚就走,沈洪山嘟囔到:“我也去小解,等等我。”
老大沈洪江刚走进树林,就听到小孩子嬉笑的声音。
沈洪江一看,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光屁股小孩,大约五六岁,粉装玉琢,十分白皙,正在那玩呢!这小孩看见了沈洪江,就跑了过来。
沈洪江借着月光一看,这小孩脖子上亮闪闪地,套着一个银项圈。
那小孩跑到沈洪江跟前说:“叔叔,我家住在山下,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吧!”
沈洪江见这小孩可爱,又是顺路,就张开双手,让他爬上肩膀。
那个戴银项圈的小孩蹭的就蹿他身上了,上去就抱着脖子,可是一蹿上来,沈洪江就觉得不对劲了,可也说不上那里不对劲。
老二沈洪山跟了过来,一看兄长沈洪江扛着个戴银项圈的小孩,不禁脸色大变,想起王烈交代的话,急忙伸手到怀里去摸王烈送的黄布。
沈洪江刚走了两步,觉得脖子上凉飕飕地,背上的小孩说道:“叔叔,你看看我嘛!”
沈洪江回头一看,差点吓得昏倒!
只见这孩子脸色煞白,两只眼睛向上翻着,七窍流血,伸着大长舌头正舔着他的脖子。
沈洪江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沈洪山一看大哥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也看见了他肩膀上小孩的恐怖样子,急忙迎上去,把画着八卦的黄布往小孩头上一披,一手拿着铃铛在前面跑,喊道:“大哥,快跟着铃声走!”
沈洪江用力甩肩上的小孩,却甩不脱,只得跟着铃声逃跑。
沈洪山一边摇铃一边偷偷往后看,只见哥哥肩膀上扛的小孩不住地颤抖,铃声越响,小孩抖得越凶;铃铛急摇一阵,终于起火,那小孩也一头栽倒下来,离开了沈洪江的肩头!
沈洪山大喜,返身一把拉住吓得半死的哥哥沈洪江的手,转身往林外逃去。
倒在地上的小孩,眼见有人破了他的法,恨得咬牙切齿,一跺脚,倒立起来,口中喃喃念咒,树林里的雾顿时浓密起来!
沈洪江和沈洪山拔足狂奔,谁知忽然薄雾转浓,伸手不见五指!
二人大惊,又奔了一阵,还是走不出树林!
沈洪江哭丧着脸说:“那个老丈其实是一片好心,提醒我们兄弟,可惜我们没听进去!”
沈洪山提醒道:“哥,老丈不是给了你一条黄绳子?看来他预料到我们会遇到危险,快,把绳子拿出来!”
沈洪江一听,急忙从怀里掏出黄绳子,一头拴在自己手上,一头递给弟弟沈洪山,拴在他手上。
兄弟二人刚拴好绳子,黄绳子忽然闪闪发光,射出一道黄光,直指前面的地面!
兄弟二人大喜,顺着黄光逃窜,很快就逃出树林。
这时王烈和嵇康遥遥地走了过来,一看兄弟二人的脸色,知道他们遇险了。
沈洪江和沈洪山身不由己地跪倒,叩谢王烈的救命之恩。
王烈眯着眼睛笑道:“先别谢我,那树林中的童子乃是尸毒所幻化,你们互相看看,受伤没有?”
沈洪江和沈洪山站起来互相看了几眼,沈洪山惊呼道:“哥,你的脖子!”
沈洪江伸手摸摸脖子,感到湿漉漉地,缩回手一看,满是鲜血,却不感觉到疼!
沈洪江惊问:“我脖子到底怎么了?记得这里被那小孩舔了几口。”
沈洪山惊恐地说:“都烂了!看到骨头了!鲜血淋漓!”
沈洪江一吓,跪倒在王烈面前,哭到:“老神仙救我!千万救我一命!”
王烈沉吟道:“这尸毒十分厉害,开始时没有知觉,烂到骨头也不疼,但三天之内必死无疑!也罢,既然遇上,就是有缘,老夫理当帮你一把!只是救你需用些东西,这里却没有,先下山再说吧。”
沈洪山搀扶着哥哥,一路下了山,天已大亮。
山下有座集镇,沈洪江赶忙让弟弟去客栈开了两间房,四个人住下休息。
王烈提笔写了个单子,递给嵇康说:“老弟,沈洪山要照料他哥哥,劳烦你去镇上买一只黑狗,两只公的乌鸡,救人要用。”
嵇康领命去买了回来,王烈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刺破黑狗的腿,放了满满一大碗血;随即将黑狗的伤腿包扎好,解开绳索,把黑狗放生了。
沈洪江怔怔地看着王烈,王烈命沈洪山找来一个碗,倒了半碗黑狗血,用手在碗上画符,然后递给沈洪江喝下。
沈洪江保命心切,也不顾黑狗血腥味扑鼻,接过碗就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王烈关切地问:“伤口处疼不疼?”
沈洪江茫然地说:“一点不疼,只是有点麻。”
王烈说:“坏了!若是伤口疼痛流血,反而好办;现在一点不疼,说明中尸毒已深,非要抓住那小孩才能彻底根除毒性。”
沈洪江哭丧着脸说:“还要在去那片树林抓住那个鬼小孩?打死我也不敢再去了!”
王烈笑道:“这回不要你去了,让你弟弟沈洪山去,我和嵇康保护他,不会有事。”
沈洪山一吓,连连摇手说:“我不去,我见识过那鬼小孩的厉害了,我去了也是凶多吉少,你们两个去吧!”
王烈笑道:“别怕,我和嵇康都有法术,包你不会有大的危险。我们俩都怀有道术,身上都有宝贝,那小鬼不敢靠近我们,只有请你去做个诱饵,才能除去那小鬼。”
沈洪山怯生生地问:“到底要我怎么做?”
王烈说:“这里还有半碗黑狗血,你把它倒在之前我给你的那条黄绳子上,然后把黄绳子藏进怀里。到时候去了树林里,那小鬼会爬上你的后背,你拿这个黄绳子给我勒住他,千万别放手。”
沈洪山一听,犹豫半晌,问:“万一那小鬼直接动手掐死我,我岂不是亏死?”
王烈笑道:“你多虑了,各种鬼害人的方法不同。那小鬼是尸毒所化,力气并不大,而人的脖子是身体上最柔软的,所以那小鬼会让你背他,然后对你的脖子下手。只要他一到你背上,你就用绳子勒住他,我和嵇康暗中保护你,不会有事。”
沈洪山看看惊恐万分的哥哥,勉强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几时动身?”
王烈说:“那小鬼夜晚才出来,天明就不见了 ,要等到今晚再去。你们兄弟先去吃些东西,再饱饱地睡上一觉,晚上我们再去。”
沈洪山扶着哥哥到外面找吃的,嵇康问王烈:“前辈,我们去哪里?”
王烈说:“那道书记载,那口古井就在这后山脚下不远,我们何不外出打探一番?等了结的这兄弟俩的事,再去处置古井!”
嵇康点头同意,二人到了客栈大厅,简单地叫了些素食吃了,一起出来问路。
谁知问了镇上好几个人,都摇头说不知道,此地莫说古井,连寺庙都没有!
嵇康诧异地问:“会不会道书的记载有误?”
王烈笑着摇摇头,说:“道书的记载怎么会错?可能是时间太长,沧海桑田,寺庙发生了变化!我们不妨专找老人问问。”
嵇康遵命,连找了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问路,终于有个老人说:“你们要找的古井,倒是有一口,不过那寺庙非常偏僻,在一个山坳里。里面僧人也不多,自己种些菜吃,也不给人做法事,所以知道那庙的人很少。”
王烈大喜,问了老人怎么走,连连道谢。
王烈和嵇康按照老人的指点,一路寻来,果然找到了那座寺庙,十分隐秘!
寺庙在一座峡谷中,峡谷口不宽,勉强可通过一个人,还长满了藤萝。
进了峡谷,路两旁都是菜地,大约有五六个和尚在种菜;和尚们见了王烈和嵇康进来,理也不理,难怪这寺庙香火不旺,知道的人很少。
王烈笑笑,和嵇康径直进了庙门,信步游玩。
二人转了一圈,却没找到古井,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时出来一位老僧,倒是面容和蔼,慢慢走过来笑道:“二位施主,像是在寻找什么?”
王烈和嵇康连忙施礼,嵇康问:“敢问大师可是方丈?”
老僧双手合十,说:“老衲忝居方丈。本寺与别处不同,不做法事,不贪金钱;全体僧人自耕自种,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持不捉金钱戒,所以知道本寺的人不多。”
王烈一听肃然起敬,赞道:“大师真是苦修真修佛法之人,小老儿佩服!我就直话直说吧,我们二人此来,是因为古代道书上有记载,贵寺里有座古井,是古代仙人困怪兽所用;而那怪兽最近应该出世了,今日必须把此怪兽除去,否则被它出来,山崩地裂,贵寺怕是不能保全!”
老僧面露喜色,说:“原来是这段因果。后院有座非常古老的古井,不知哪年修建的,井水特别深,颜色如血,又腥又臭,人不能吃。寺里的僧人每到下雨天,都能听到井里发出犹如牛吼的声音,他们趴在井沿往里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最近几天,连续听到井里有怪吼声,我命僧人将古井以木棍柴草遮盖起来,心里却忧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今天二位仙风道骨,必是有道之人,特地为此井而来,请随我来。”
方丈说完,转身领路,一路来到后院。
只见一堆柴草堆得密不通风,老方丈喊来几个和尚,把柴草木棍搬走,终于露出井口,腥臭味一阵阵飘来,隐隐有低沉的怪吼声传来。
老方丈担忧地说:“二位道友,此物似乎凶猛非常,你们动手可有把握?”
王烈笑了笑,说:“一物降一物,不瞒方丈,若干年前,此地是一片大海,海里就有一个怪兽,法力高深!后来沧海桑田,这片海突然地震,海底震出海面,上升成为现在的大山,怪兽就被困在山腹中的海水里!恰好那天有一位神仙路过,怕怪兽逞凶,裂山而出,伤害生灵,就用法术弄出一口古井,恰好把怪兽困在古井里,并施法镇压,让那怪兽使不出法力。那神仙算算,当年使用的法力,应该在今日就失效了,所以留下道书命我俩来除此怪兽!”
老方丈极其聪慧,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想必当年那怪兽气数未尽,仙人只能困住它,除不了它,今天机缘到了,遗书请你二人来除害?”
王烈高兴地点点头,老方丈慨然道:“就请二位道友作法!如需用什么法器,老衲立刻派人去办!”
王烈笑道:“此事道书中已有安排,我一人就可胜任,二位静观其变就好。”
说着王烈从怀里掏出那道灵符,又掏出火折子点燃,念了几句咒语,把燃烧的符扔进井里,然后拍拍手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方丈和嵇康都十分奇怪,方丈问:“如此怪兽,这么简单就打发了?”
王烈笑道:“实不相瞒,这道符下去,三日后才起妙用,古仙早有安排。三日后,我和嵇康会半夜来此,请方丈屏退一切闲人,我们三个在场,作法驱怪。”
方丈恍然大悟,连声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