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看着画面被烧成空白的古画,叹息道:“这画也不知是哪一年所画,经历了多少巧遇才能有这灵气,弃之不理可惜了。王大人,你将空白画幅卷起来带回去,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王广依言,卷起古画收好,说:“天也快亮了,我们不如离开这山神庙,再游玩一番?”
嵇康点头同意,二人出来骑马下山,继续往西骑行。
路上山僻路险,除了个把樵子几乎看不到人,景色却奇佳,看得嵇康和王广欣喜不已。
王广感慨道:“贤弟,你身居闲职,几乎没什么事,愚兄却难得一日清闲!每日料理公务,钱粮、徭役、破案、巡防,忙得是焦头烂额;老贼司马懿把持朝政,我干得再多,干得再累,也别想升迁!我早就想拂手而去,不干了!是我父亲劝阻我,说洛阳县令官不算大,但是很要害,不能落到老贼司马懿的人手里,于是我只得咬牙硬撑,多亏了贤弟你帮我破了不少案件。”
嵇康忙说:“大哥说哪里话来?我一介布衣,来洛阳投靠你们父子,多蒙收留,我嵇康才有今日!今后但有事情,尽管吩咐,火里水里,都不会眨一下眉头!”
王广大喜,骑在马上抱拳称谢。
一路向西,待到红日东升,前面出现一座城池。
嵇康骑在马上问:“王大人,这县城可归你管?”
王广定睛一看,笑道:“这是灵宝县,离洛阳已经有几十里了。洛阳周围几个小县,也是由我代管的,主要是向他们征收钱粮,供应皇家。这里的县令姓胡,倒是个清官,官声不错,只是为人耿直,不肯溜须拍马,升迁不上去。”
嵇康笑道:“如此说来,这胡县令倒是个好官,我们何不去看看?”
王广点点头,骑马领路,一路来到灵宝县县衙。
只见县衙门口围了许多人,都是旁观的,县衙大堂里两边衙役伺立,胡县令正在审案。
王广朝嵇康使个眼色,二人不进县衙,挤在衙外人群中往里看。
只见大堂地上摆着一具尸首,是个小沙弥!大堂上跪着一个头皮精光的和尚,和一个看背影就很妖艳的妇人。
大堂上胡县令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方丈怀海,你去年报案,说小沙弥性空失踪了,怀疑他携带庙里财物潜逃。今日几个孩童在你庙里玩耍,铜钱滚到你庙里枯井里了,枯井上的石块被顽童搬开,发现了井下有性空的尸首,你怎么解释!”
那光头方丈怀海连连喊冤,说:“冤枉啊大人!小僧平素吃斋念佛,不茹荤酒,持戒不婚,四下乡邻们都可以作证,我怎会干出杀人抛尸之事?”
就听堂下百姓议论纷纷,说:“确实是啊,怀海方丈严格守戒,潜心修炼,对人也极其和蔼,走路目不斜视,不像是个杀人通奸的和尚。”
就听胡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问:“怀海方丈,你说你如此清白,我带衙役去庙里搜查,见你房中陈设异常华丽,你床下还搜出绣花鞋一只!这只绣花鞋,经乡邻们辨认,是住得离庙不远的春丽的!你又怎么说?”
怀海方丈还没说话,旁边跪着的妇女春丽哭了起来,说:“县官大老爷,冤枉!民妇的绣花鞋是放在院墙上晒太阳,不知为何就少了一只;可能是常去庙里玩耍的那群顽童,偷了去了!我虽然丈夫长年在外经商,但我谨守妇道,天一黑就关门了,晚上从不外出,邻里们可以作证!”
堂下旁听的群众议论纷纷,说春丽平时不张扬,颇守妇道,早早就闭门睡觉。
胡县令问:“怀海方丈,你怎么解释你的卧房富丽堂皇?”
怀海跪着说:“大老爷,卧房里的陈设,都是善男信女施舍给庙里的,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出价买走,就先放在我房间里了。这些财物都是供奉佛祖用的,小人只是存放在房里保管,是庙里的财产,不敢据为己有。”
胡县令沉吟道:“那么小沙弥性空的尸身上全是伤痕,怎么解释?”
怀海方丈说:“这个小僧实在不知,他突然从庙里失踪,还卷走了不少财物,我去年报过官了,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废井里。”
胡县令问:“春丽的绣花鞋是怎么到你房间里的床下的?”
怀海方丈说:“这个小僧实在不知!我那房间,也常有信徒们进去参观,又不关门上锁。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小人,也可能是孩童顽劣,来庙里的路上偷了春丽的绣花鞋,偷偷扔进我的床下。往县令大老爷明察,不能败坏佛门弟子的名声。”
说完怀海方丈连连磕头,堂下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觉得怀海方丈说得有理。
胡县令坐在堂上也觉为难,这怀海方丈对答得滴水不漏,没有真凭实据,还真难以定罪,也难服众。
嵇康一看,悄悄对王广说:“看来胡县令为难了,我们上去帮帮他?”
王广点点头,带着嵇康越众而出,挤出人群,走上大堂,拱手为礼,笑道:“胡大人。”
胡县令一看,连忙站起来,笑脸相迎,说:“王大人!上宪如何有空来此?”
王广笑道:“陪中散大夫嵇康大人出游,路过贵县,打搅胡大人办案了。”
胡县令一听是嵇康,眼睛一亮,连忙过来拜见。
嵇康连忙扶住胡县令,互相见礼。
胡县令说:“久闻中散大夫大名,破了许多奇案,我正遇到难题,就请大人断此案件!”
嵇康笑着拱手道:“如此有僭了。”
嵇康坐到大堂公案后面的椅子上,问道:“怀海方丈,你庙里的小沙弥性空什么时候失踪的?”
怀海方丈想了想,说:“去年夏天,庙里在为一位施主做法事,追荐亡人,忙忙碌碌,等我忙完,就没见到过性空。”
嵇康问:“庙里丢失了什么?”
怀海有些紧张,说:“一些银、银器皿,还有些金钱,都不见了。”
嵇康问:“你当时有没找过他?”
怀海答:“到处找过,还请乡邻寻找过,不见踪影,才报的案。”
嵇康问:“那口枯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封闭的?”
怀海说:“那口井早就没有井水了,散发出恶臭,就用石块把它堵上了,那时候性空小沙弥还没有失踪。”
嵇康转头问仵作:“验尸下来,性空是怎么死的?”
仵作施礼说:“回大人,性空是被人用经幡布塞住嘴,反绑双手,活活用棍棒打死!”
嵇康问怀海:“经幡布应该是庙里才有,你怎么解释?”
怀海辩解道:“可能是性空勾结外面的人,偷盗庙里的财物,分脏不均,被同伙在庙里打死!”
嵇康追问:“你庙里究竟失窃了什么?有没有清单?”
怀海答不上来,说:“当时主要是找性空这个人,没有清点具体失窃的财物,反正金银法器、金钱都有。”
嵇康一拍惊堂木:“大胆怀海,你不说实话!刚才胡县令问你失窃了何物,你说银器皿;现在本大人问你,你又说金银法器!看来小沙弥性空的死,必定与你有关!来呀,与我狠狠地打!”
衙役早就等得不耐烦,拖倒怀海,举棍就打!
嵇康说:“先打三十棍,看他招是不招。”
谁知这怀海看上去眉清目秀,倒是硬朗,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也不喊冤,也不求饶,三十棍打下去,屁股和大腿竟然没有破!
嵇康一看,暗暗点头,这怀海像是有法术!但是佛经讲过,神通不敌业力,不是说修佛的人有了神通就可为所欲为去作恶,该受惩罚的还是要惩罚。
嵇康估计,这怀海平时茹素,守戒打坐,应该有气功之类的功夫。
嵇康下令:“给怀海上夹棍!”
这下怀海一颤,紧张异常。
因为打坐,目的是为了打通全身气脉,而两腿的气脉的极难打通的!若能够打通两腿的气脉,身体其他部位的气脉就轻而易举通了,气脉全打通,离入定得道就不远了。
嵇康看着衙役们给怀海上夹棍,一边观察跪在旁边的民妇春丽。
只见春丽看到怀海上了夹棍,战战兢兢,十分害怕。
嵇康心中有数,看看怀海被夹上了,衙役们看着嵇康等指示,嵇康毅然一挥手:“行刑!”
几个粗木棍交错着夹了下去,怀海终于扛不住了,大喊:“啊……”
围观的群众,胆小的也掩住了眼睛,胆大的仍然在看。
只听得木棍“格格”作响,怀海连声惨呼,面色煞白,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掉,显然是熬刑不过了。
嵇康察言观色,见怀海还紧咬牙关硬抗,而旁边跪着的春丽已经泪眼涟涟,非常心疼怀海。
嵇康心中一动,命令衙役:“先把春丽带下去,送到女囚房关押,稍后再审她。”
春丽被押走,临走还偷偷看了一眼受刑的怀海,极为关切。
嵇康冷眼看着怀海熬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一名衙役走过来,悄悄对嵇康说:“大人,夹棍已经用到最紧了,再不松刑,犯人的腿可就废了!”
嵇康点点头,说:“先松开他,送去牢房歇歇。”
衙役点点头,走到怀海面前一挥手,其他用刑的衙役松开刑具,看看怀海已经昏过去了,地上一摊血,怀海的腿已被夹破!
衙役们拖着怀海去了牢房,胡县令急忙命令其他衙役赶紧泡茶,招待王广和嵇康;又派人把地上的血迹打水冲掉,围观的百姓也慢慢散去了,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
嵇康把公案让给胡县令,自己和王广坐在公案旁边的椅子上喝茶。
胡县令笑道:“嵇康大人胸有成竹,想必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嵇康点头笑道:“这案子其实是明摆着的,怀海恋奸情热,勾搭上了春丽,大概被小沙弥性空无意撞破,就杀人灭口!待会我们单独提审春丽,她就招了!只是这怀海方丈,看上去有些法术,我怕关在牢里,夜长梦多,被他逃脱!”
胡县令说:“这个好办,我们三个人,三堂会审,还有百姓围观,只要这对狗男女当堂招供,立刻问斩,朝廷不会怪罪。”
嵇康点点头,说:“就请胡大人坐公案,我们两个陪审就是。”
胡县令点点头,对衙役说:“事不宜迟,来呀,书办准备录口供,衙役去把春丽提来审问!”
衙役和书办各自准备,大堂外看热闹的百姓还没散尽,一听又围了过来,继续看审案。
春丽双手被反绑着,不久被衙役带到大堂,满脸泪痕,跪倒在公案前。
胡县令也是审案高手,一开口直接问道:“春丽,环海方丈受刑,你为何哭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春丽忙说:“我平时老去庙里拜佛,求佛保佑我丈夫在外经商平安。怀海方丈是个有道高僧,不吃肉,不喝酒,待人和蔼,乡邻们都很崇拜他!我看他被打得那么惨,自然同情流泪,并无他意。”
胡县令冷笑道:“你还护着他?帮他讲话?怀海禁不起夹棍,刚才都已招供了!你再掩盖,罪加一等!”
春丽仍然不信,说:“我不信!围观的乡亲们都能作证,怀海是个好人,你故意诳我!”
大堂外群众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不相信怀海是个淫僧。
嵇康说了一句:“大胆刁妇!怀海已经如实招供,你竟不招,胡县令,可褪去她裤子重打二十大板!”
春丽一听吓得花容失色,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围观,褪去裤子露出屁股打板子,比死还难堪,以后怎么见人?
春丽头上汗如雨下,眼看衙役走过来要脱她裤子,急忙喊道:“别脱,我招!”
书办提笔记录,春丽泪眼涟涟地说出了往事。
怀海方丈确实道行高,不吃肉不喝酒,打坐参禅,待人和气。
但是怀海有个缺陷,好色,长夜难眠!
春丽去庙里进香几次,怀海都殷勤接待,几番眉来眼去,春丽的丈夫又长期外出经商,二人干柴烈火,就勾搭上了!
二人尝到了甜头,经常夜里约会,好在庙里几个和尚都出去游方参学了,只有小沙弥性空服侍方丈怀海。
小沙弥性空有点呆头呆脑,怀海也避着他行事,所以奸情一直没有被发现。
去年夏天,庙里为一个施主做法事,春丽并不知道,来庙里游玩。
怀海情兴勃勃,安排沙弥性空继续念经,自己带着春丽进了方丈卧室,苟合了一番。
怀海惦记着前殿在做法事,准备回去,春丽撒娇拉住他说会话,两人聊得投机,就耽搁了一会。
谁知沙弥性空久等方丈不来,就去找他,一下撞见两人睡在床上!
性空一直非常尊崇方丈,没想到方丈会干出这等事来,吓得大呼小叫,激动不已!
怀海情急之下,抓起经幡布就塞进性空的嘴里,喊春丽帮忙,用腰带把性空绑上。
性空自然不停地挣扎,怀海情急之下,拿起禅杖不住地打性空,打着打着不动了,再一看性空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这下二人慌了,商量着先把性空的尸首藏到床下,夜里再处理。
就在春丽帮着把性空尸首塞到床下的时候,脚上一只绣花鞋被尸首压在下面,推进了床底;事后怎么也找不到,春丽心里又慌,就穿了怀海的鞋子,用裙子下摆遮住鞋面,慌慌张张地逃回家去了。
夜里,春丽换了鞋,悄悄来到庙里处理性空的尸体;本来怀海想抛尸到外面的河里,但是春丽心慌,怕被人发现,就主张扔进庙里的枯井里。
枯井已经没水很长时间了,井口用石头盖着;怀海和春丽就把性空的尸首抬着扔进井里,又连夜盖上许多石块,估摸着尸体会烂在井里,时间一长就看不清面目了。
过了两天,怀海故意去县衙报案,说小沙弥性空携带财物逃走。
性空不是本地人,自然没人追问此事,怀海又收了两个小徒弟在庙里帮衬,于是一直没有案发。
谁想近日有几个孩童来庙里玩耍,抢着滚铜钱玩,无巧不巧透过石缝,滚到庙里枯井里了。孩童都舍不得那铜钱,七手八脚搬开石块找铜钱,却发现了井底的尸首,吓得四处囔囔,终于案发!
春丽流着泪慢慢讲完,围观的百姓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道貌岸然的怀海方丈淫乱还杀人!
书办早已记录下供词,让春丽画押。
春丽按了手指,哭倒在地,胡县令挥手让衙役把她押下去,带怀海来。
不一会儿,怀海被架来了,腿上还流血,走不动。
书办把春丽的供词拿着给他看,怀海边看边冷笑,毫无悔意!
胡县令大怒,当场判决,怀海杀死性空,立刻问斩!春丽帮他杀人,又淫荡出轨,败坏佛门净地,一同处斩,立刻押赴十字路口行刑!
命令一下,全城都轰动了,人群潮水一般涌向十字路口,看淫僧淫妇杀头!
胡县令和嵇康、王广骑马,衙役们押着犯人,手铐外加脚镣,押去行刑。
王广说:“胡大人,莫要多虑,这是有伤风化的大案,我和嵇康大夫为你作证,按律可以先斩后奏!”
胡县令点点头,说:“我想着嵇康大人的话,就怕杀头不大顺利。”
嵇康一路无话,心里暗暗盘算。
衙役们驱赶人群,让出一条道路,眼看午时三刻已到,胡县令扔下一支令牌,下令行刑!
两个刽子手手起刀落,春丽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中;谁想怀海脖子上只砍出了个白印子,毫无无损!
这下围观的百姓轰动了,人山人海往前挤,要看看这个杀不死的高僧!私下已经有人议论,怀海是被冤枉的!
胡县令急忙指挥衙役弹压,不让人群接近死囚犯怀海,一边急匆匆地问嵇康怎么办?
嵇康说:“我已料到这怀海平时苦修,必然有一定的法术,但他有个弱点,就是好色!胡大人不妨将春丽的尸首弄干净了,把头缝上,和他绑在一起;他闻到熟悉的体味,难免心猿意马,再动手砍头,应该就手起刀落了!”
胡县令大喜,急忙下令照办。
这下人群更轰动,从没见过这么处决犯人的,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看。
怀海已经心里知道不妙,遇上高人了!
连忙紧闭双眼,不去看春丽的尸体,心中喃喃念咒。
但是春丽的尸身未冷,脖子上血迹也被衙役擦去,暖玉温香在抱,体味又那么熟悉,怀海终究还是起了欲念!
刽子手连砍三刀,都没有砍掉怀海的脑袋!第四刀砍下,怀海心中欲念一起,法力全消,“咔嚓”一声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