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安看着小二又来上菜,笑问:“这个菜莫不是八宝饭?”
嵇康微微一笑,说:“这正是‘八大件’的第六道菜—八宝饭。八宝饭是将蒸熟的糯米饭拌上糖和猪油,放点莲子、红枣、金橘脯、桂圆肉、蜜樱桃、蜜冬瓜、薏仁米、瓜子仁等果料,撒上红、绿梅丝做成,做熟后临起锅时又增添了桂花等香料,色香味美。”
吕安笑道:“这么一说我都流口水了,大家动筷啊!”
众人都说,吕安远来是客,理应先吃。
于是吕安伸出筷子先夹了一块,吃完赞不绝口,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八宝饭!
阮咸一边吃着八宝饭一边说:“吕安兄,该你讲个故事了。”
吕安想了想说:“古代有个皇帝,汉武帝刘彻过生日,群臣朝贺,皇帝兴致勃勃,让一名儒生、一名道士、一名和尚分别讲解儒释道三教的妙意。
三人讲得天花乱坠,汉武帝让宠臣、智谋之臣东方朔点评,那家有理。
东方朔说,三家都没有道理。
于是汉武帝让东方朔与三家代表辩论,和尚问:“你既然博通三教(儒教、佛教、道教),我问你,释迦如来是什么人?”
东方朔说:“女人。”
那个和尚吃一惊,说:“怎么会是女人?”
东方朔说:“《金刚经》里说,‘敷座而坐’,要不是女人,为什么要夫坐而后儿坐呢?”
和尚哑口无言,道士上前问:“太上老君是什么人?”
东方朔回答说:“也是女人。”道士瞪目结舌,问为什么?
东方朔说:“《道德经》里说‘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要不是女的,为什么怕有身孕呢?”
儒士站出来问:“孔夫子是什么人?”
东方朔回答说:“也是女人。”
儒士问:“何以见得?”
东方朔回答说:“《论语》云:‘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贾者也。’要不是女的,为什么要等着嫁人呢?”
吕安讲完,众人觉得还故事不错,举杯敬他。
这时又来上菜,“八大件”的第七道之条子扣肉。扣肉整体隆起,入口软烂醇香,颜色酱红油亮,汤汁粘稠鲜美。
嵇康把条子扣肉的碗端到吕安面前说:“吕兄最喜欢吃肉,来吃两块。”
吕安笑呵呵地说:“在座的怕是都爱吃肉吧?哈哈!大家一起动筷啊!”
说完自己带头夹了一块,咬了几口赞不绝口。
阮籍笑道:“该我讲故事了吧?某地有一县官,贪赃枉法,受贿索贿,无所不为!有一年夏天,非常炎热,坐在大堂之上汗流浃背,非常不舒服。
县官和县丞、书办、衙役等一帮人聚在大堂上商议,有的说山里清凉,不如先去避暑;有的说寺庙凉爽,可以去休憩。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位老百姓进来告状,众人都嫌热,又嫌告状的又没送钱,因此都不说话,不肯受理。
老百姓说:“大人,我刚才听说大家商议哪里最凉快?其实这县衙大堂最凉快!”
县官忙问为什么?
老百姓愤愤地说:“别处多有日头,炎热无比,唯独此处有天无日,自然不热!”
阮籍讲完,吕安不答应,说:“这个故事太短了,一点也不精彩,要么罚你六杯酒,要么你重新讲一个。
阮籍无奈说:“那么我重新讲一个吧!从前有个算命的先生,姓王叫王铁口。王铁口算命奇准,闻名遐迩,要排队算命。有一天,算命馆前有一辆马车行了过来,上面放着个装饰华丽的大木箱,后面跟着一顶轿子,有许多青衣家人护送着轿子,来到了王铁口开的算命馆。
轿子上出来一个衣着绚丽,大腹便便,看上去财大气粗的人。
围观的有人认识他,小声嘀咕说:“这不是有名的大财主沈财主吗?他也来算命?”
沈财主下了轿子,傲慢地一挥手,家人们小心翼翼地把马车上的大木箱搬到算命馆门口。
在算命馆门外围观的人们纷纷避让,不知道这大木箱里装的什么宝贝,都不敢碰。
沈财主一摇二摆地走到算命馆里,傲慢地说:“你就是王铁口、王神仙?我来算命了。”
王铁口微笑道:“请问先生生辰八字?”
沈财主摇摇头:“却不是我算,是给这箱子里的东西算。”
王铁口吃了一惊,问:“到底要我算什么?”
沈财主笑着拍拍手,手下家人过来几个,打开大木箱的盖子,里面是个小点的木箱。
家人小心翼翼地抬出里面的木箱,打开盖子,里面又是个小些的木箱!
周围的人们非常好奇,到底里面是什么宝贝,如此小心地保护?纷纷过来围观。
沈财主的家人们七手八脚地搬出了五个箱子,越在里层的箱子越小。这些箱子摆了一地,终于到了最里层,一个大些的木箱里面,是一个一尺来长的紫檀木盒子。
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踮起脚看这紫檀木盒子,到底装着什么宝贝。
沈财神却不拿起紫檀木盒子,说怕有闪失,请王铁口走过来看。
王铁口走到紫檀木盒子旁,沈财神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盒子里面用厚厚的紫色锦缎铺着,上面躺着一个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的羊脂玉净瓶!
这羊脂玉瓶宝光闪闪,通体纯白,一点瑕疵也没有!
沈财神得意洋洋地说:“王铁口,我最爱收藏玉瓶,在我所有的藏品中,我最喜欢这个玉瓶!现在请你算一算,这玉瓶会不会打碎?什么时候被打碎?”
王铁口看看这沈财主,哭笑不得,给人算命常有,还有给瓶子算命的?!
王铁口伸手要拿起瓶子看看,沈财主连忙拦住说:“不能动!这玉瓶太珍贵,打碎了你赔偿不起!而且,你拿起玉瓶看,然后说马上就会碎,你手一松,我这宝瓶就碎了!你号称王铁口,难道还算不出来?”
王铁口啼笑皆非,遇到个不讲理的人!!
周围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围观,不算也不行了。
王铁口暗暗用奇门遁甲掐指一算,微笑道:“沈财主,你有时间还是多把玩把玩,这玉瓶三日内必碎!”
沈财主大吃一惊,心中不信!
沈财主对着王铁口冷笑笑:“王铁口,我知道你是个江湖术士,最会危言耸听。我就和你打个赌,三日后我的玉瓶要是没碎,我带人来砸你的算命馆!”
王铁口笑道:“沈财主,要是玉瓶碎了呢?”
沈财主道:“碎了我给你一百倍的算卦钱!”
于是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赌。
沈财主让手下把紫檀木盒子还装箱收好,家人费了好大功夫,把小箱子装进大箱子,大箱子再装进更大的箱子,然后把最大的一只箱子小心翼翼地抬上马车,用绳子固定在马车上,慢慢赶着马车回到沈财主家。
这打赌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朝歌城。许多人好奇地赶到沈财主家看,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宝瓶。
家人们拦住来看热闹的人,不许进去。
沈财主坐在家里却坐立不安。
王铁口神算他已不止听一个人说过,自己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羊脂玉净瓶会不会碎?
门外围观的人越多,沈财主越慌,过一会就打开一套箱子查看,最里面的紫檀木盒子里的玉瓶有没有碎?看完了又让家人把一堆箱子再大的套小的,更大的套大的,一一又装好。
如此层层箱子打开看,又一层层装好,看一次要费许多时间。家人不胜其烦,苦不堪言。
看了几趟,天也黑了,沈财主仍不放心,命家人把自己的床搬到院子里,就挨着这装宝瓶的木箱睡。又安排家人轮流值班,不许一起睡觉,值班的人点起火把,看守着木箱,防止出意外。
第二天,沈财主一早就醒了,心里记挂着宝瓶,又让家人层层打开箱子查看宝瓶碎没碎。
家人们费了好长时间,轻搬轻放,才把装玉瓶的紫檀木盒子拿出来。
沈财主看了一会,完好无恙,自己都觉得再层层装箱太麻烦!
想了一会,沈财主一拍脑袋,计上心来!家中僻静处有一个静室,一直空着,何不把紫檀木盒子放进静室,自己坐在旁边看着它?
沈财主连忙令家人去打扫收拾那间静室,里面的陈设全部搬走,一件不留,什么东西也不许有。再在地上铺几层厚厚的锦缎,把装玉瓶的檀木盒子放在静室中间,这下万无一失了!
沈财主做好这些事,自己坐在静室中看守这檀木盒子,令人把门反锁,钥匙交给自己最疼爱的一个小姨太,吃饭都从静室的窗口里递进来,谁也不许进静室,就看这玉瓶怎么碎掉!
第二天,沈财主就这么坐在静室中看守玉瓶一整天,什么也没发生!
第三天,沈财主格外注意,怕出意外,眼睛盯着装玉瓶的紫檀木盒子,半天才眨一次眼,格外紧张!
沈财主盯了一上午盒子,精神困倦,到了中午,沈财主睡意沉沉,坐在锦缎铺的地上打个盹!
小姨太按时送午饭来了,站在窗户外面喊沈财主,沈财主睡着了听不见。
小姨太喊了半天没有回音,气得大吼一声,把沈财主惊醒。
沈财主平时最疼爱这个小姨太,一见她发火,连忙站起来去窗口接饭菜,却忘了紫檀木盒子放在脚下。
沈财主一脚踩在紫檀木盒子上,盒子蹦飞起来,在空中翻了几翻,盒子盖张开了,里面装的羊脂玉净瓶重重地掉到地上,“啪”地一声碎成几块!
沈财主看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碎掉的玉瓶,嚎啕大哭!
门外守候的家人听见哭声,走过来从窗户往里一看,玉瓶果真在第三天碎了,王铁口打赌赢了,得了一百倍的卦钱!
阮籍讲完,大家纷纷鼓掌,说这个故事精彩,纷纷举杯敬阮籍。
这时小二又来上第八道菜:八大件之圆满如意汤。
圆满如意汤,是水席的最后一道菜,最后一道一定要吃,因为它让人觉得吃的不是菜,是成功,是荣耀,是富贵堂皇。
吕安看着黄灿灿的汤问:“这像是鸡蛋汤吧?”
阮咸笑道:“你真说对了,这是送客汤,你知道为什么用鸡蛋做吗?”
吕安茫然摇头说不知,阮咸坏笑笑,说:“蛋汤烧滚了是什么?滚蛋,滚蛋汤啊!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吕安不依了,站起来说:“阮咸你小子骂我滚蛋,我非不滚,还要和你连干三杯!”
阮咸脸色绯红,狂笑一阵,问:“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历史?”
吕安茫然地问:“你什么历史?”
阮咸大笑说:“我阮咸参加聚会的时候曾经与猪同饮!竹林七贤中,除了刘伶就数我喝酒最狂,哈哈哈哈!”
吕安不服地说:“我不管你和谁同饮,今天非要和你分出个高下!”
阮咸笑吟吟地说:“你既然要喝,小杯不过瘾,拿大碗来!你我一人一碗,谁最后喝不下了就算认输!”
吕安说:“大碗就大碗!小二,拿六个大碗来,每人面前放三个,三碗一喝,喝掉再来三碗!”
嵇康一见二人杠上了,连忙劝解:“都是好兄弟,点到为止就行了,没必要拼酒,酒多了伤身体!”
谁知吕安和阮咸酒兴大发,都不肯让步,二人非要分出个高下,嵇康只好由着他们。
转眼间小二拿来了六个大碗,在阮咸和吕安面前每人放了三个,然后把酒都倒满,这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烛光灯火通明,映得酒碗里的酒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泽,阮咸和吕安都已经酒至半酣,脸上油光光的,额头冒汗。
其余几人兴奋地看着二人拼酒,只见阮咸端起满满一碗酒说:“吕安兄,你远来是客,这一碗我先敬你。”说罢咕咚咕咚地把酒一饮而尽,然后直接用衣袖擦擦嘴角,意犹未尽。
吕安自然不甘示弱,飞快地端起碗,一仰脖子,连吞带咽,一碗酒比阮咸喝得还快!
众人纷纷鼓掌喊好,吕安得意地把空碗碗口朝下,给阮咸看看。
接着吕安又端起面前第二碗酒,说:“阮咸兄,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碗酒哥哥回敬你一碗!”
说罢也不等阮咸答话,吕安端起碗就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一大碗酒!
然后把空酒碗放在桌子上,挑战地看着阮咸。
吕安连干两大碗酒,其余几人不禁拍手称赞,两碗酒倒在酒杯中得有几十杯呢!
阮咸淡笑笑,看着面前剩下的两碗酒说:“不就是喝酒么?我阮咸喝酒从来不曾怕过谁!大家看好了,我一口气把两碗酒全都喝光,今日非要分个高下!”
山涛向来持重,连忙劝说:“阮咸兄弟,按年纪我喊你贤侄也可以,喝酒不能这么玩命!都是自家好兄弟,酒喝多了伤身,话又多脾气又冲,还伤感情!我看还是慢慢饮用吧。“
阮咸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理会山涛,左手端起一个酒碗,右手端起一个酒碗,居然左右开弓,先把左手酒碗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一气,然后又把右手酒碗送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一气,居然飞快地把两碗酒全部喝完!
阮咸露出这一手,顿时掌声雷动,连吕安都忍不住鼓掌。
阮咸得意洋洋的一手举着一个空碗,把碗口朝下,缓缓地转动,给众人看。
这时掌声更响,阮咸得意洋洋地笑着,嘴角还流着酒渍。
但是两大碗酒一起喝下去,而且是猛灌,加上之前和吕安干了一碗酒,现在阮咸也吃不消了;他正在得意地笑着,忽然脸上通红,身子一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旁边坐着的叔叔阮籍急忙扶他坐起来,一看脸色红润并无大碍,只是酒涌上了头,沉沉地昏睡了过去,嘴角还往外流酒液!
阮籍站起来一看,吕安和众人已经坐下了,吕安面前还有一碗酒没喝!
阮籍不悦地说:“吕安兄弟,我家阮咸为了敬你,连干两碗,喝醉了!你起码也要把面前的一碗酒喝掉吧?”
吕安笑道:“我酒量确实不如他,他已经胜了,我就不必喝了,我再喝完这碗,还是个输。”
谁想阮籍沉着脸说:“说好的每人喝三碗,这一碗酒你要是不喝,怕是说不过去吧?”
嵇康一看,连忙站起来圆场说:“吕安酒已经到位了,这一碗我替他代喝!”
说完嵇康端起吕安的酒碗咕嘟咕嘟喝完,阮籍还是不高兴,觉得不公平,气呼呼地坐下了。
山涛也看出气氛不对,站起来说:“诸位,我们竹林七贤是什么交情?万万不能为了喝点酒起争执。这样吧,我们不拼酒,还是用小杯,我先斟满,敬在座的诸位!”
说着山涛拿起面前的小酒杯,自己斟满一杯,举杯等众人倒酒。
这一来大家都不好意思了,山涛年纪最长,主动敬酒,于是纷纷也斟满面前的杯子,站起来和山涛碰杯,一饮而尽。
气氛缓和了些,吕安却又不大高兴了,觉得刚才阮籍刁难他,失了面子。
吕安斟满一杯酒,站起来说:“阮籍兄,小弟不胜酒力,确实喝不过令侄阮咸,这杯酒算我罚酒,专门敬阮籍兄,我喝掉,您不用喝,算我赔罪了!”
说完吕安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阮籍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冲,也斟满酒站起来说:“吕安兄弟,刚才我酒后失言,酒喝多了,还望兄弟多多包涵。”
吕安一听急忙倒满一杯酒,站起来陪着阮籍喝掉,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嵇康十分高兴,命小二喊来醉仙楼老板宋掌柜,说:“宋掌柜的,我等兄弟喝得高兴,准备吃饭了。这回却不吃白米饭,我要招待我的好友吃羊肉汤、馄饨、牛肉汤、烫面饺、胡辣汤等洛阳特色小吃。你去厨房看看,你店里厨师会做的,就现做;厨师不会做的,立刻派人去买,最后一并结账!”
宋掌柜笑呵呵地点头哈腰,说:“小人知道了,大人慢慢饮酒,我这就去办!”
嵇康于是和吕安以及山涛、阮籍慢慢地品酒,一边等着宋掌柜安排饭食,却不曾想到,此时此刻,皇宫里出了大事!
皇宫内也是牡丹花盛开,处处花香四溢,天已经黑了,紫禁城里处处亮起了宫灯。
皇帝曹芳字兰卿,是魏明帝曹叡的养子,生于明帝太和六年(232年)。曹芳自小在宫中成长,是曹操的曾孙、任城威王曹彰之孙、任城王曹楷之子,是明帝的堂侄。
太子曹明是怀皇后甄氏所生,甄氏因为生下了皇帝长子,母凭子贵,被册封为正宫皇后。
太子曹明自幼在皇宫里长大,虽然司马懿父子擅权跋扈,但是一般不进皇宫,因此太子曹明在皇宫里还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这时天渐渐黑了下来, 把守太子住处东宫宫门的,是太子洗马、兼侍卫夏侯镇;夏侯家因为和曹操的关系,一直是皇帝的近戚(曹操本来姓夏侯,后来过继给曹氏)。
夏侯镇因为身体不大舒服,斜倚着半掩的宫门微闭双目养神,等待酉时准时关闭宫门。
过了一会,酉时已到,夏侯镇带着两名手下关闭宫门准备回家,忽然听到宫门里面有人轻轻落地的声音!
夏侯镇是个练家子,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他听得出来有人混了进去,急忙率领两名手下卫士打开宫门;三人进去一看,只见一条削瘦的黑影,手持长长的皮鞭,正从宫墙上滑落下来,站在地上,把长长的皮鞭一道道地往腰里缠。
夏侯镇心知,东宫地处皇宫深处,和皇帝的居住一样,是无诏不许进入的禁区。
现在天色已黑,居然有人潜入,必非良善之徒。
夏侯镇朝两名手下使个眼色,两人会意,悄悄地散开,去旁边的房子里召集卫士。
夏侯镇拔出腰间佩剑往那名刺客逼去,刺客此时已经缠好了长鞭,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夏侯镇。
夏侯镇大喝一声:“贼人找死!”舞着长剑就扑了上去。
谁知那刺客不慌不忙,待夏侯镇的宝剑逼近,才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只一击,准确地把夏侯镇的宝剑齐腰砍断!
夏侯镇大惊,急忙举着半截断剑就刺,那刺客仍然举重若轻,等断剑到了面前才轻轻削出匕首,竟然齐中间把夏侯镇的半截断剑切成两半!
夏侯镇大惊失色,但是保卫太子的责任重大,非但不退,反而揉身扑上去,拳打脚踢,和刺客斗成一团。
刺客也感吃惊,面前这人武器都被毁了,还死斗不退,真是忠勇!
刺客似乎起了怜惜之意,削铁如泥的匕首手下留情,只在夏侯镇身上刺了几个血洞,却不致命。
夏侯镇越挫越勇,浑身几处流血,几乎成了个血人,就是苦战不退,状若疯虎!
这时两名手下已经喊来了东宫里值宿的十几名侍卫,有的拔剑,有的持枪,有的舞刀,有的用锏,有的使棍,把刺客团团包围,喊夏侯镇退下,准备围殴。
那刺客倒也狡猾,一看被包围了,立刻扑向夏侯镇,出左手格开他的拳头,用右手持着匕首把夏侯镇的脖子圈住,同时喝令侍卫们退后,自己挟持着夏侯镇退到宫墙边上,背靠宫墙,以免被包围!
这一下突变,侍卫们顾忌夏侯镇大人的性命,谁也不敢前冲,顿时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刺客左手空着,立刻解开腰间缠着的长鞭,一圈圈地从腰间解下,右手忽然握成拳头,一拳把夏侯镇打晕,往侍卫群中推去。
等侍卫们接住已经昏迷的夏侯镇放在地上,刺客已经挥舞开了长鞭,向着一群侍卫抽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这刺客的长鞭竟然出神入化,只见条条鞭影铺天盖地而来,黑夜中防不胜防,很快有几名侍卫中鞭倒下!
站着的几名侍卫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一看形势不好,立刻派出一人冲出了宫门,去向宫外巡逻的虎威骑求援。
其他侍卫都是兵器狂舞,护住全身,意在拖延时间等待增援。
刺客非常聪明,一看就看破了侍卫们的心事,急抽几鞭,鞭影重重,逼得几名侍卫连连后退;自己却突然飞起,连人带鞭冲进东宫太子的寝殿!
侍卫们大惊失色,急忙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又被刺客在身后挥舞着的长鞭抽倒了两个人。
等其他侍卫急急冲上去,刺客已经扑进了寝殿,不见了踪影!
侍卫们大喊:“有刺客,保卫太子!”冲进了寝殿,一看却没见到太子,只有两名宫女惊恐万分地站着,呆若木鸡!
其中一个侍卫问:“快说!太子和刺客哪去了?”
一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说:“太子爷不在寝殿,只带了一个随身伺候的太监,去了丫鬟小红房里过夜了。”
侍卫们一听,哭笑不得,太子爷如此好色,连个丫鬟也不放过!不过太子倒是因祸得福,没有被刺客找到!
另一名侍卫急急地问:“你们看见刺客了吗?”
丫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伸手指了指后殿。
侍卫们急忙冲进寝殿后殿,只见窗户洞开,一个人影也没有,显然是刺客穿窗逃走了。
侍卫们正在发愣,忽然听到东宫外面有打斗声传来,侍卫们连忙跑出东宫,只见打斗已经结束,地上趟了一地的虎威骑士兵,痛苦地呻吟着,却不见刺客踪影。
一名侍卫忙问:“你们遇到刺客了?他去了哪里?”
倒在地上的一名士兵说:“大人,我们赶来增援,正看到一条黑影用长鞭翻越东宫的宫墙出来,就上去围剿。谁知我们刚刚包围了他,他手里长鞭一顿挥舞,把我们几个全部击倒,他抢了一匹马骑,冲出皇宫去了!”
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虎威骑首领司马忠带着一队骑兵前来增援,连问刺客在哪里?刺客在哪里?
倒在地上的士兵们挣扎起来,说了经过;虎威骑首领司马忠伙同侍卫们一起,进了东宫找到太子曹明请安。
太子曹明已经回到寝殿,听宫女们说了经过,吓得面如土色。
一帮人护卫着太子,连夜去见皇上,禀报此事。
皇上已经在寝殿睡下了,一听太监禀报说太子求见,心知有事,立刻起来召见太子。
太子曹明跪着哭诉了险些被刺死的遭遇,皇帝曹芳勃然大怒,连夜召见虎威骑的总负责人司马师连夜进宫觐见,要追查此事!
司马师沉吟半晌,心知自己肩负着皇宫的护卫,责无旁贷;但是刺客似乎十分熟悉皇宫里的地形,自己麾下的虎威骑又没能抓住刺客,自己父子权倾朝野,难免被人怀疑,就跪奏道:“陛下,查刺客一事,臣责无旁贷!只是负责皇宫护卫的虎威骑归臣统辖,其中可能有内鬼,由臣去查,似乎不妥。臣闻洛阳县令王广王大人断案如神,更有中散大夫嵇康大人相助,屡破奇案,屡立奇勋,臣请陛下降诏,由此二人查处最妥。”
皇帝曹芳沉吟良久,觉得司马师言之有理,就准奏,立刻下诏,让洛阳县令王广和中散大夫嵇康协同查处此案,限十天破案!
此刻王广已然回家入睡了,嵇康刚刚酒席散了,扶着半醉的吕安,坐着醉仙楼派出的马车刚刚到家,伺候着吕安到客房睡了,自己刚刚脱衣服躺下,老管家曹志高在卧房外咳嗽。
嵇康心知老管家曹志高此时来找,必有要事,于是披衣起来,走出房门问是什么事?
老管家曹志高禀报说,皇上派了御史来传旨,请主人火速去接旨,人已经在客厅等候。
嵇康一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急忙穿好官服,到客厅摆案焚香,跪下接旨。
圣旨中说了个大概案情,命嵇康即刻会同洛阳令王广侦破此案,限十日破案!
嵇康跪接圣旨,送走御史,心知王广必定也接到了圣旨,于是就出门骑马,到王广家里找他。
果然王广也是一身官服,一看嵇康来了,喜道:“贤弟也接到圣旨了?我正准备派人去请你!这事闹大了,竟然有人想杀太子!我正愁孤掌难鸣,你来助我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进宫,去东宫勘察现场如何?”
嵇康连连颔首道:“这就出发?”
王广点点头说:“圣命难违,只有十日期限,当然是越早去现场越好,莫非贤弟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嵇康说:“劳烦大哥派个人去我家,叮嘱我妻子曹莹一声,我可能几日不得回家,请她招待好我的朋友吕安。”
王广说:“吕安来了?真是不巧,碰上这档子事,我立刻派管家去传话,你随我走吧。”
于是嵇康和王广一起出来上马,直奔皇宫。
到了宫门口,看守大门的侍卫早已接到通知,放王广和嵇康进去办案。
照例皇宫内是不许骑马的,王广和嵇康只好把马留下,请一名侍卫带路,步行去东宫。
一路行去,处处看见宫灯,房屋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
王广叹道:“人说侯门深似海,这皇宫就无法形容了!这么多宫殿、房屋,住着多少人?这么大的地方要是混进几个刺客,上哪里找去?”
嵇康微笑道:“地方是不小,但是出口只有一个,我看只要把守好宫门,刺客也是不容易混进去的。”
王广叹息道:“言之有理,只是按圣旨上的口气,那刺客似乎熟悉东宫的地形!皇宫虽然盘查严密,要是有内鬼接应,混进去其实不难,这就难查了!”
嵇康小声说:“我明白大哥的意思,负责皇宫守卫的是司马师,要是他的手下去作案,倒是防不胜防。”
王广点点头,说:“司马师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主动避嫌,把这案子叫给我们查,借我们的手,以证明他的清白!”
嵇康忽然若有所思,低头走路不说话。
王广问道:“贤弟,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线索?”
嵇康颔首道:“大哥,我忽然想起了销金窟小翠一案!当时宋公子宋祖玉和薛耀祖争风吃醋,薛耀祖用了锋利无比的匕首配合麻沸散去和宋祖玉赌赛割手指头向小翠姑娘表忠心;那锋利无比的匕首一般人家是不会有的,薛耀祖就有,而薛耀祖是薛管家的儿子,薛管家又是司马师府里的管家,你说这次作案的匕首,和上次薛耀祖用的匕首,会不会都出自司马师之手?”
王广听了眼睛一亮,说:“极有可能!这削铁如泥的匕首是件宝贝,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而司马师父子三人,常年掌握军权,军中最多这类的宝贝匕首,普通人家收藏匕首干嘛?只是司马懿父子三人位高权重,却不能贸然去他们的府里搜查,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嵇康笑道:“大哥,我也只是猜测,且去了现场,看了情况再见机行事!”
二人于是一路无话,随着领路的侍卫来到太子居住的东宫。
只见东宫外面刀枪林立,军马围得水泄不通!
领路的侍卫上前说明情况,拱卫东宫的军官还不相信,不肯放行,直到王广从怀里掏出了圣旨给军官看了,才让进去。
王广和嵇康首先参拜了太子曹明,曹明惊魂甫定,正坐在椅子上品茶,毫无睡意,大殿里到处是侍卫,灯火通明。
曹明说:“二位卿家辛苦了,连夜进宫破案。现在东宫是护卫重重,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最外围仍然是虎威骑护卫,里面一层是我父皇调来的御林军,原先是保卫皇上的!我身边站着的,除了东宫的卫士之外,父皇又钦点了几名皇家高手,贴身保护!”
王广为难地说:“太子,我和嵇康来查案,这么多人拥挤在东宫里,现场已经被破坏,护卫您的人又极多,让我们从何查起?”
太子曹明沉思了一会说:“这个好办,我让今晚在场的侍卫和宫女,都集中到一间屋子里,你二人可以挨个地问话!还有,我最忠心的侍卫、太子洗马夏侯镇被刺客刺了几刀,所幸只是外伤,已经止血了;我派他拿着我的佩剑,领你们到各处勘查,若有人阻拦可以直接斩杀,无须报我!”
王广喜道:“太子英明,这就下令吧!”
太子曹明果然下了命令,夏侯镇很快被召来,领着王广和嵇康去了一间屋子。
屋里已经坐满了今晚案发时在场的侍卫和宫女,忐忑不安地等嵇康和王广问话。
王广和嵇康各坐了一张椅子,夏侯镇手捧太子佩剑,站在旁边伺候。
王广请夏侯镇拿来文房四宝,又搬来一张桌子,然后说:“嵇康大人,你脑子活泛,你负责问话,我提笔记录,这是皇上交办的御案,马虎不得。”
嵇康点点头,问谁先发现的刺客?
夏侯镇和两名手下站了出来,一一陈述,王广不停地提笔记录。
然后嵇康请夏侯镇和在场的侍卫把案情讲一遍,一个个地讲,王广记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在场的都问了话,记录在案,天已经快亮了。
这时进来一名宫女,捧着两碗燕窝汤说:“太子殿下夜里上床打了个盹,醒来就查点破案进展,得知二位大人忙了半夜,命奴婢赏赐两碗燕窝汤,请大人们服用。”
王广和嵇康连忙站起谢恩,把燕窝汤吃了,继续问案。
嵇康让夏侯镇领着自己和王广,从宫门内打斗的地方查起,一直查到寝殿后殿,一处处地仔细查看,又详细询问了和刺客的打斗情况,乃至刺客的招数都一一问明。
不知不觉地一个时辰过去了,又来了个宫女,说太子殿下已经起床了,请二位大人去用早膳,顺便查问案情。”
王广和嵇康连忙随着宫女,来到东宫的客厅;太子和蔼地请二人先随宫女去洗漱,然后一起用早膳。
二人回到客厅时,桌上茶已经泡好了,太子客气地招呼二人喝茶,用早点。
王广和嵇康急忙站起来喝茶,十分拘礼。
太子曹明笑道:“二位大人不必拘礼,你们都是我父皇信任的近臣,嵇康大人还是宗亲贵戚,随意吃喝便好。对了,案子查到现在,有什么发现没有?”
王广说:“禀太子,从刺客作案的路线看,似乎对东宫里的情况很是熟悉,这就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经常来太子东宫,二是有熟人把东宫内的情形仔仔细细地讲个刺客听过,反正就是有内鬼!”
太子曹明点点头说:“这一点我也发现了,我手下的侍卫都是忠心耿耿,我昨夜也派人暗中去调查过,每个侍卫家中都很正常,没有谁一夜暴富,所以侍卫们被收买的可能性很小。嵇康大人有什么发现?”
嵇康欠身道:“禀报太子殿下,我仔细询问了众人,刺客善用长鞭,似乎不是中原的兵器!照我的判断,刺客可能是个胡人!”
太子曹明一惊,问:“胡人?胡人怎么会来洛阳?”
嵇康说:“下官目前没有证据,还仅仅是猜测。因为中原的十八般兵器中,并没有刺客使用的软皮鞭;而且刺客有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够拥有的;臣以前办案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是一个贵族的管家的儿子用的,和本案中能削断宝剑的匕首如出一辙!”
太子曹明问:“哦?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嵇康没有回答,伸出右手食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下三个字:司马师。
太子曹明惊得差点跳起来,想了半天才说:“本案要是跟这个人有关,到真是棘手!我父皇都不敢动他,我就算查出来是他,又如之奈何?算了,还是不要查了吧,就此打住。”
嵇康急道:“太子殿下,不能不查!此人敢对您动手,就敢对皇上动手!这是关乎到江山社稷存亡的大事,不是你想躲想忍就能躲过去的!只要太子放手让微臣和王广大人去查,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禀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