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跟着洪简阳回到家中,洪家早已准备好了酒席,酒席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等候。
洪简阳指着那陌生男子神秘地一笑,对嵇康说:“大人,我特地请了我的好友、好邻居杨振宇来陪您喝酒,他有宝贝要请你鉴定。”
嵇康看看杨振宇,一脸厚道朴实的样子,衣着也简朴,料他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宝贝,礼貌地朝他点头笑笑,随着洪简阳入席坐下。
洪简阳邀请那男子入席,举筷劝菜说:“嵇大人,杨兄,家常土菜,不成敬意,请。”
嵇康点点头,夹了块酱黑色的红烧肉吃,味道醇厚,入口即化,肥肉不肥,瘦肉松软可口。
洪简阳等嵇康吃下去一块红烧肉,举杯劝酒:“嵇大人、杨兄,小弟敬二位一杯酒。”
嵇康把酒杯举了举,一饮而尽,入口醇香,回味无穷。
嵇康赞道:“洪公子好福气,这乡间水土好,空气好,地肥米香酒醇,能够在这里隐居,远离繁华纷争,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洪简阳笑道:“土菜土酒,让大人见笑了。”
嵇康举杯敬洪简阳,然后又敬杨振宇,各自吃菜。
洪简阳介绍说:“我的好友杨振宇孤身一人,以卖瓜果为生,今年夏天炎热,他卖完一担西瓜后往家赶,火热的太阳几乎把身子烤焦。一路走到野草岭,实在耐不住火毒的高温,杨振宇看见路旁有一片树林,就一头钻了进去。
树林里阴凉,静悄悄地,杨振宇顿感遍体清凉,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地上有不少虫子爬来爬去,睡不安稳,杨振宇就往树林中间走去,想找一处干净的地方睡觉。
一路走到树林中央,却看见那里有座坟墓,墓前有一张石头供桌,正好能让一个人蜷缩着睡上去。
杨振宇困得不行,四顾无人,也顾不得许多,爬上去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一轮红日已经落山,金色的夕阳余晖照得四处一片金黄。
杨振宇从石桌上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忽然看见草丛里似有金光一闪!
杨振宇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又看见金光一闪,杨振宇心里一动,走到草丛中找了一会,赫然看见草丛里躺着一支龙凤金钗!
杨振宇欣喜若狂地拾起在手中细看,只见这金钗制作精美,两根金簪子扭合在一起;一根金簪子是游龙,一根金簪子是翔凤,身子紧紧相缠,龙头凤首相交,龙纹与凤唇相接,十分喜庆。
杨振宇一看爱不释手,掂了掂重量,少说也有五两以上。
五两黄金,大约值得五十两银子,对以卖瓜果为生的杨振宇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杨振宇心地善良,想想如此贵重的东西,失主一定非常焦急,于是就出了树林,坐在一块石头上等失主来寻。
谁知一直等到月上枝头也不见失主到来,杨振宇只好失望地挑起担子,准备回家。
走了没多远,月色下急匆匆地奔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娘,行色匆匆,往那片树林赶去。
杨振宇怀疑她是失主,就站在路边等候;过了一阵,树林里传来哭声,那位大娘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来,步履踉跄,十分伤心。
杨振宇拦住她问:“大娘你如此悲伤,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大娘拭了拭眼泪,狐疑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丢了东西?”
杨振宇忙说:“大娘休怕,我不是坏人,就是个路过这里,做些瓜果买卖的商贩。我下午在那片树林里休息了一会,大娘到底丢了什么?”
大娘迟疑地说:“我丢了一支龙凤金钗,公子可曾看到?”
杨振宇一听,正是失主,就从怀里掏出那支龙凤金钗问:“可是此物?”
大娘一看,喜极而泣,随即迟疑地问:“如此贵重的金钗,公子真肯归还给我?”
杨振宇正色道:“大娘说哪里话来!我虽然并不富裕,但是也知道圣人说过,苟非我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你丢了金钗急得不行,我又怎么能够趁人之危,据为己有?大娘只管把金钗拿走,我也要赶路回家了。”
大娘感动得将金钗抓在手中放声大哭,没想到遇到这样一个好人。
哭了一阵,大娘问杨振宇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捡到她的龙凤金钗?杨振宇报了姓名,说出事情因由。
大娘感激涕零,说她姓陶,就住在野草沟不远处,昨天来这片树林里挖蘑菇,不知怎么就把龙凤金钗丢失了,若不是遇上杨振宇这样的憨厚善良之人,龙凤金钗恐怕再也找不回来。
说着说着,大娘一定要拉上杨振宇去家中坐坐,聊表谢意。
杨振宇推辞不过,只好随陶大娘来到野草沟。
不想陶大娘家非常简陋,住在一间废弃的砖窑里,但是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杨振宇忍不住问:“陶大娘,因何你家中只有你一人?”
陶大娘说:“一言难尽呐!我本有一双儿女,谁想女儿小时候走丢了,估计被人贩子拐卖到他乡去了;老伴死得早,我与儿子陶大勇相依为命,谁想去年陶大勇又被官府抓去当兵,听说送到蜀中前线征伐蜀国去了,生死未卜!我忽然又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借了财主家的高利贷,病愈后无力偿还,被赶出家门,只得在此废窑中栖身,命苦啊!”
杨振宇听得热泪盈眶,思忖半晌忽然双膝跪倒说:“大娘孤苦伶仃,杨振宇爹娘都已去世,也未娶妻,孤身一人;若是大娘不嫌弃,我就认您当娘吧!”
陶大娘喜出望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扶起杨振宇说:“不想公子如此善良厚道!你我相逢即是有缘,娘认下你这个儿子了!”
杨振宇深情地喊了一声娘,扶着陶大娘,一直走回自己的家。从此以后,陶大娘打理家务,杨振宇做瓜果买卖,娘儿俩的日子过得倒也太平。
斗转星移,很快就到了秋天,陶大娘对杨振宇说:“儿呀,娘见你忠厚老成,但也不失精细伶俐,做瓜果的小买卖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听说皇上即将对蜀国用兵,朝廷急需粮食,今年本地大丰,你不如买些粮食运往蜀中前线,再从蜀地买些蜀锦回来,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杨振宇微微一笑,说:“娘的主意不错,可是买粮食需要大笔的银子,我的钱只够糊口,哪来的本钱?”
陶大娘抿嘴一笑,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锭金元宝递给杨振宇,微笑着说:“这是娘攒下的私房钱,在野草沟和你相逢时就想送给你的,但后来我们成了母子也就没有客套。现在你将金元宝拿去作本钱,足够贩买粮食了!”
杨振宇瞠目结舌,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金元宝,够买几十车粮食了!陶大娘住野草沟时穷困潦倒,哪来这么一大锭金子?
陶大娘笑笑,似乎预料到杨振宇要问什么,拦了他的话头说:“金子的来源你不要多问,只管拿去用就是!”说着又从头上拔下龙凤金钗递给杨振宇:“这个你也带上,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万一遇到困难,这个龙凤金钗也能救急。”
杨振宇接过金子和金钗,感动得落泪,给陶大娘磕了三个响头,出去把金元宝全部买成粮食,装了满满三十大车,雇来脚夫推车,一路向蜀中赶去。
谁知杨振宇时运不济,运粮车队刚刚走到魏蜀边境就遇到蜀兵,不但把粮车劫持走,还把杨振宇打晕了抓回去做苦力!
杨振宇和一帮汉人被蜀兵押着去凿石修路。和杨振宇一起劳作的是个文静青年,杨振宇听他的口音像是洛阳人,一问之下,果然是洛阳人,他乡遇乡亲,又同是落难之人,格外亲切。
交谈之下,杨振宇得知那人名叫范小俊,身世却不肯多说,只说家中还有一个老娘。
正说着话,有蜀兵过来,范小俊连忙把衣服紧了紧,低头干活。
杨振宇好奇地问范小俊,是不是身上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范小俊说,早被蜀兵搜过身了,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只剩下胸口挂的半块残缺的玉佩,蜀兵看不上,保留了下来。
杨振宇又问范小俊,残缺的玉佩值什么钱?为何贴身戴着?
范小俊却不肯深说,只说这残缺的玉佩关系着自己的身世,不肯再讲。
杨振宇十分好奇,又不好再问,就在睡觉时偷偷地看了看残缺的玉佩,玉确实是羊脂美玉,但是只有半块玉佩,不知道范小俊为什么当成宝。
过了几天,范小俊除了不肯说起自己的身世和那半块玉佩,其他的话和杨振宇无话不谈,十分投缘,于是二人暗中结为异姓兄弟,商量着等待时机一起逃跑。
又过了几天,机会终于来了,夜里突然狂风骤雨,宿营的帐篷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人喊马嘶;俘虏和蜀兵都是半夜惊醒,四处乱窜,谁也顾不了谁,杨振宇和范小俊趁乱逃出了军营!
但是二人没有马匹,只得步行,天亮后风雨渐渐停了,蜀军派出追兵抓捕俘虏,范小俊惊慌失措。
杨振宇到底见识多些,拉着范小俊钻进山林躲避追兵,最后终于逃了出来,却在山林中与范小俊失散!
杨振宇一路乞讨,回到洛阳,觉得没脸回去见陶大娘,就进了洛阳城,在一家客栈里做伙计。
有一天晚上,客栈里忽然囔囔着抓住了一个小偷,老板对小偷拳打脚踢;杨振宇过去一看,那蜷缩在地上的小偷竟然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范小俊!
杨振宇连忙向老板求情,把范小俊带回自己的房间里,端来饭菜让他饱餐一顿,然后要他和自己同榻而眠,讲讲失散后的经历。
谁知范小俊扭扭捏捏地不肯上床与杨振宇同睡,杨振宇惊问其故,范小俊忽然扯去头巾,说:“这位大哥,多谢相救,但我是个女的,不能和你同睡!”
杨振宇惊讶地仔细打量这女子,和范小俊长得十分相像,就问她叫什么名字?为何沦落到做小偷?
那女子说,她叫陶小雅,自幼被人贩子拐卖到远方,成年后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又无意中听到自己是从洛阳被拐卖出来的,就逃离了养父养母家,到洛阳来认祖归宗。
无奈被拐卖的时候很小,记不得父母的名字和住址,只好四处问人。
但是犹如大海捞针,非但没打听到父母的消息,带出来的盘缠很快也用光了,饿得不行,就混进客栈的厨房里偷包子吃,被发现了狠狠打了一顿。
杨振宇不敢相信她不是范小俊,但是看着陶小雅的一头秀发,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女子。
杨振宇忽然想起范小俊胸前带着半块残缺的玉佩,就问陶小雅有没有带着玉佩?
陶小雅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竟然和范小俊带着的一模一样!
杨振宇百思不解,但是看着陶小雅长得和范小俊十分相似,心中怜悯,就向老板说情,还让陶小雅女扮男装,做个伙计,换取食宿。
老板答应了,杨振宇就和陶小雅一起做小二,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陶小雅答应嫁给杨振宇,杨振宇就欣喜地要领着陶小雅回家去见陶大娘。
回家前,杨振宇兴冲冲地拿出了那根龙凤金钗,要去典当一些银子,好带回去成亲使用;陶小雅问起龙凤金钗的来历,杨振宇就得意洋洋地把巧得龙凤金钗的经过告诉了陶小雅,并且炫耀说,当时去蜀地卖粮,怕龙凤金钗惹眼,悄悄地把龙凤金钗缝在库管里,才没有被蜀兵搜走。
陶小雅看着龙凤金钗似曾相识,说小时候好像见过;杨振宇也没多想,带着陶小雅就去城里当铺典当龙凤金钗,谁知几个当铺里的老朝奉看了,都摇头说太贵重了,不敢收。
杨振宇带着疑问领着陶小雅回家了,谁想陶大娘看见陶小雅却一脸的惊疑,立刻带着陶小雅进了内间。
不一会儿,房间内传来痛哭声,杨振宇进去一看,陶大娘正搂着陶小雅哭得声泪俱下;一问才知,陶小雅居然就是陶大娘失散多年的女儿!
陶小雅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但是相貌依稀没变,陶大娘一见她就怀疑是自己的闺女,随即想起闺女左乳有一块胎记,就拉着陶小雅进房间验证,果不其然就是自己的闺女!
杨振宇十分震惊,又说起在蜀地与范小俊结义的事情,陶大娘更是放声大哭,说范小俊正是自己被官府抓去当兵的儿子,可能是被蜀兵俘虏了,才会遇上杨振宇!
杨振宇吃惊地问,怎么范小俊姓范,而他妹妹陶小雅姓陶?
陶大娘泪眼婆娑地说,自己的丈夫姓范,范小俊随丈夫姓,而姑娘随自己姓,叫陶小雅。
洪简阳对着嵇康陆陆续续地说完了杨振宇的故事,杨振宇把龙凤金钗递给嵇康看,请嵇康看看这钗的来历。
嵇康拿过龙凤金钗细看,看了一阵心里十分震惊!
这龙凤金钗的做工十分精致,不像是民间工匠能够做出来的,倒像是皇宫、王府里流传出来的,极有可能是御用之物!
嵇康沉吟了一会,对杨振宇说:“你娘不是还有一块羊脂美玉的玉佩?是不是把玉佩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儿子范小俊,一半给了女儿陶小雅?”
杨振宇一拍脑袋说:“大人不说我都忘了提,确实是这样,只可惜范小俊至今下落不明,那块玉佩凑不成完整的。”
嵇康沉思了一会,说:“我将龙凤金钗带走,去洛阳查找它的来历,你可放心?”
杨振宇连忙点头说:“放心放心!大人大名鼎鼎,怎么可能昧我一个金钗?大人只管拿去,还望尽快回来告诉我龙凤金钗的来历,这关系到我母亲陶大娘和我妻子陶小雅的身世,非常重要。”
嵇康微微一笑,说:“找我估计,这龙凤金钗的主人是大富大贵之人,应该有人见过这金钗。我立刻动身,你们谁家有马?借我一骑,这样往返快些。”
村长洪简阳笑道:“大人何不早说?我家里现成的马,脚力还快,我这就去为大人准备。”
于是嵇康骑着洪简阳家的马,一路打马扬鞭,出了北邙山,直奔洛阳城。
进了城,嵇康揣着龙凤金钗先来到城里最大的当铺--永安当。
当铺的老板钱掌柜认识嵇康,连忙让到客厅奉茶,然后笑眯眯的说:“嵇康大人,好久不见,你来小店,令我十分吃惊,呵呵,来,请用茶。”
嵇康正好口渴了,端起茶杯吹了吹,品了一口,笑问:“钱掌柜为何看见我感到吃惊呢?”
钱掌柜笑道:“大人是皇亲国戚,家里还经常施粥给穷人吃,自然不缺钱花,不会是来典当的。大人此来,莫非有什么宝贝,让我帮着鉴定鉴定?”
嵇康抚掌笑道:“钱掌柜果然聪明过人!一猜就中!我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说完嵇康从怀里掏出龙凤金钗,小心翼翼地递给钱掌柜。
钱掌柜慎重地接过来,顺手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戴上,仔细端详了一会,说:“此乃宝物!能够拥有此物的人,不是皇上,就是皇上近臣,或者是王爷!这样的做工,民间金匠是做不出来的!这是御用之物!”
嵇康沉吟道:“能够得到皇上赏赐的人不少,钱掌柜可能看出这是皇上赏给谁的?”
钱掌柜笑道:“这个倒是看不出来,大人家里有人知道。”
嵇康诧异地问:“我家里如何有人知道此物的来历?”
钱掌柜笑道:“您忘了,夫人曹莹的爷爷,沛穆王曹林王爷,是三朝元老,武帝曹操之子,见多识广,要是皇家之物,他怎会不知?”
嵇康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我怎么忘了这茬,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哈哈!谢谢钱掌柜,告辞了。”
说完嵇康站起来拱手为礼,出了当铺,一路骑马直奔沛穆王府。
曹莹是老王爷曹林的最爱,所有的子孙孙女辈中,独宠曹莹一个;嵇康是曹莹的夫君,爱屋及乌,也是老王爷的心头肉,因此无须通报,嵇康直接去了王府大厅,拜见老王爷曹林。
曹林正坐着想心事,一看嵇康来了,满脸堆笑,指指客座,让嵇康坐下说话,旁边伺立的管家很快端来了茶。
嵇康心中有事,茶也不喝,走到曹林面前,递过去龙凤金钗说:“爷爷,请您鉴定下,此物是何人所有?”
老王爷曹林接过去龙凤金钗,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阵子,吃惊地问:“这是当今皇上的东西,这么会在你手里?”
嵇康听了一惊,没想到这龙凤金钗是皇帝本人的!那么陶大娘拥有此物,岂不是天潢贵胄?但是陶大娘栖身废窑,又怎会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