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倚天屠龙记》第二十章第2节 亡命天涯李天垣
走到门外,正在天井边浆洗尿布小衣裤的婢女一下认出了教主来,顿时欢喜得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甩干了手上的水,转身便往屋子跑。张无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随后大步跟了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敏依稀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依稀还听到了张无忌的声音,这一喜,顿时从脊柱传遍了全身,当下睡意全无,呼地坐了起来,门开了,身旁的小家伙也似乎一下子被吵醒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害得已经想跳下床的赵敏又转身去抱她,查看她的尿布——惨——大小便全有了,还糊满了小屁股!这才换没多久啊。
赵敏的内室,殷梨亭等男人虽极想进去一见那感人的场面,但终究不便,连辉月使都涨红着激动的脸,迟迟疑疑地在韦一笑身后站住了。殷梨亭哈哈笑个不停,突然看见了坠在后面同样兴奋得面红耳赤的清风,立刻喝道:“你小子还站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快通知灶头?杀鸡!割肉!对了你小子再给我下趟山,打几斤好酒来!要快!知道么?”
清风一蹦三尺高,欢声答应着便去了。
道观对荤腥戒律远没有寺院那么严,武当又历来分道俗,吃饭有时也分着吃,俗家时常吃些肉、喝些酒在所难免,清风虽是道士,却也不忌讳这个。当下跑到灶头安排了一番,又跑到掌门大弟子裴师兄那里支取了五钱纹银,便飞奔下山了。
武当派的大侠们除了生前的七师叔外均不大好酒,尤其二师伯俞莲舟做掌门并出家后,严肃戒律,山上一般都见不到半滴酒,这下好,六师叔要趁他们都不在,大快朵颐一番,我清风岂有不顺便沾光之理?只是山下最近的酒肆也有四十多里,这一来一回地奔跑,也够人受的。
两名婢女一看小家伙这样,忙抢着去伺候,将赵敏让了出来。原本一时冲动的赵敏被女儿一闹,头脑清醒了许多,这时见到朝思夜想的张无忌就站在眼前了,欢喜得泪水喷涌而出,一手掩面,一手攥着小拳砰地打在了张无忌的胸膛上。张无忌一时也忘了身后还有杨不悔和小昭,身前还有那两个婢女,一把便将赵敏搂入了怀中。
杨不悔一拍脑袋,做了个怪笑,拉着小昭的手便出门,那两名婢女也极是乖巧,都涨红着脸,赶忙抱了小家伙拿着换洗的衣裤尿布带上门出去了。
杨不悔拉着小昭的手到灶头去帮忙择菜,小昭倒一直红着脸欢喜得紧,只是她的一些做作的言语表情怎能瞒得过杨不悔的眼睛?杨不悔也只好暗暗叹息,问她一些波斯的见闻,岔开她的心思罢了。
赵敏欢喜得泪水模糊了双眼,双手使劲地抓着张无忌背后的衣服和肌肤。张无忌推开赵敏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她,不似以往总是挽成各色漂亮光鲜的花样,缀以饰物,现在只是随便地挽了一个发髻,还有些乱了,可见这些时日来,她真是辛苦了。
张无忌重又将她搂入怀中,在赵敏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赵敏的双手使力抓住了张无忌两肋的肌肉,想要使劲掐他一把出气,却掐到一半心一软,抬起了头,踮起足,抱着张无忌的脖子使劲地吻在了他的口上,很快,两人的舌头便缠绕在了一起。
张无忌使力地拥抱着赵敏,
激情正热时,张无忌猛地想到以前看过的医书上有道,妇人生产半载之内,不宜房事。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自把升腾起来的欲火压了下去,穿好衣衫,唤那两个婢女将女儿抱了进来,两人便相拥着话开了这段时间分开的相思之情。
小家伙这天刚刚一百零九日,赵敏按《诗经》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诗意给她取了个子衿的名字。这首情诗张无忌幼时母亲也教他读过,还记得全诗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诗中道的是一位女子对情郎的思念,苦苦相思的焦切心情,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从此而来。当下心中极是感动,柔柔地、紧紧地抱住了她,吻了很久。轻轻念了几遍“子矜”的名字,很神往地一笑,道:“按诗经取甚好,若教我来取,只怕要翻太师傅的《道德经》,那样取出来的女儿名,恐怕不美。”
赵敏轻咬贝齿笑着打了他一掌,道:“知道你这个爹不好,你看,女儿都不让你抱呢!”
张无忌笑着哄了几下,道:“现下看了爹这么久了,也该眼熟了,来,让爹抱一个!”说着从赵敏怀中抱过了子矜来,谁知这原本睁大着双眼咕噜咕噜的转小家伙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弄得张无忌手足无措,连连摇晃,又哄又唱,可小家伙哭得更加厉害,心痛得赵敏连忙抱了回去,背过身拉下衣襟,总算慢慢哄住了。弄得张无忌搓着双手,哭笑不得。
虽在丈夫面前,赵敏也还是很害羞,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哺乳,好在张无忌怕吓着了女儿,并没有将老脸凑过来。好一会儿,赵敏斜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给你生儿子,你……”
张无忌呵呵笑道:“那有甚么?我们还如此年轻,身体如此强壮,再生他几个都没有问题!哪里还愁无儿?”
赵敏撅起嘴装作生气状,道:“去你的强壮……”突然想到这句话可能另有深意,脸上腾的一红,轻蹬了他一脚,道:“痛也痛死累也累死了!你个该死的小淫贼又不在!我可不想再生了!”
张无忌又是怜惜又是心痛,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们母女,柔声道:“敏敏,这些时日,当真辛苦你了……你放心,子衿,我一样喜欢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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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一溜烟地飞奔下山,四十多里竟然没作休息,直接闯到那家位于马路口的酒肆前,捂胸喘息了片刻,总算略加恢复了武当高道应有的风度,挺着胸,施施然地将店家门帘一掀,提着大葫芦跨进了门去。呵,这家往日里冷冷清清的小店今日倒坐了三桌人:最里面的是一个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大斗笠,只能看到一撮花白胡子的客人,此人的右手边放着一柄剑,左手端着酒杯一口口慢慢地小酌着;中间一桌却是坐了两名女尼,她们也戴了斗笠,而且斗笠的边缘还坠了一圈黑纱,看不到颜面,两尼中坐外侧的着灰色僧衣,内侧的着灰白色的僧衣,两名女尼捏着拂尘不住地轻摇,口中默念经文,等待店家上菜。那内侧女尼露出的双手,当真是又白又嫩,美得清风心中一咯噔,差点有了还俗的念头。
连忙从那双玉手上离开,扫了一眼坐在最外侧有些堵住门口的三个人,只见这三个人乃是一僧两俗,都静静地喝着杯中酒,极有耐心地等待店家上菜。那个僧人感觉有些眼熟,但时间太久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六个人看来来路不同,但都是江湖上的人无疑,此处是武当山脚下,清风的心中略略留起了意,当下不动声色地走到掌柜面前。很久没来,没想到这家酒肆的店家也换人了,不过清风极少来这里,与上一位店家不熟,没有感情,所以便没有多留意这个变化。只见坐在污黑的柜台后面靠着酒坛的掌柜,竟是一名长相美丽、颇有些蛮族风味的女子。她嗑着瓜子儿,催促着后厨,一瞟眼儿,眼光从清风的面上扫过,脸上顿现一丝喜色,道:“这位小兄弟是山上道观中的师傅吧?”
清风点了点头,道:“不敢当!贫道是奉师叔之命前来打酒的。”
说着将葫芦搁上了柜台,这时厨房的门帘儿一挑,小二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摆到了那两名女尼面前。一人派了一双竹筷,便打着恭又去后厨忙活了。
清风忍不住好奇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灰衣女尼道了声:“师妹请。”灰白衣女尼微微点了点头,便拿起了筷子,轻轻撩开黑纱一角,浅尝了一口面汤,那灰衣女尼才撩开黑纱拿筷吃了起来。
灰白衣女尼撩黑纱时,白玉一般的皓腕顿时从滑下的袍袖中闪露出来,还有那白皙圆润的下巴和半截脖颈,差点将清风眩晕了,忙回过头来,收拾精神,道:“打最好的酒,五钱纹银的!”说着将银子先行抛在了柜上。这三十岁模样的女子笑吟吟地拿了清风的葫芦,却不忙打酒,而是凑过脸去笑眯眯地低声道:“怎么?你师叔偷酒吃么?”
清风忙摇手道:“大嫂切不可乱说!我师叔本为俗家,不受出家人戒律,吃酒无防,可不能称之为偷!何况……何况今日来了……”
说到这里,清风想起无忌师兄树大招风,还是不要说他的好,便闭口不言了。可是这女子仿佛极感兴趣似的,脸凑得更近了:“来了甚么?你这位师叔是殷六侠么?该不会是他老丈人来了吧?”
清风老实,不敢打诳语,但又不愿实说,只是支支吾吾地催她快些打酒,自己赶时间。老板娘一边打酒,一边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了,定是殷六侠的老丈人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一名娇滴滴的大姑娘来,瞧你小师父脸红得象猴儿腚,我一看就知道了!”
清风脸上大热,忙双手乱摆,道:“不可乱说!不可乱说!哪里是甚么老丈人,是我师兄!是我家师兄!”
一听此言,第一桌的黑色大氅和第二桌的灰白衣女尼的肩头都略略地跳动了一下,老板娘嘻嘻笑着浑不在意似的打满了酒,收了银两便送清风出门了。
要是清风知道这个女子是何人,也许他就不敢打她的酒了。店内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何人,但不约而同的全都怀疑这个女子的身份,所以他们吃喝得都很小心。此刻第三桌的菜也上来了,他们还没有动筷子,第二桌的灰衣女尼便啪的一声将筷子猛地拍在了桌子上,她呼地站起来,刷的拂尘在手,指着第三桌的一名老者厉声喝道:“看甚么看!”
那老者一愣,便哈哈地笑起来,他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入了口中,邪笑道:“怎么?看不得啊?”
“你!”灰衣尼大怒,踢开板凳就要跳将过去,但灰白衣尼的两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拂尘上,一股浑厚的内力传过来压住了她的冲势。灰白衣尼摇了摇头,轻轻道:“师姊,出家人,切忌嗔怒,坐下吃面吧。”
这句话语柔和悦耳,便似天上飘落的声音,听得旁人都禁不住心要融化,灰衣尼似乎极敬畏这个师妹,听到此言,终于强自按捺了胸中的怒气,拖了凳子来又坐了下去。
第二桌坐的灰白衣尼竟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周芷若,她对面的,便是丁敏君了,她们现在的法号是静清和静敏,而第一桌的那人更不简单,竟是张无忌准备寻找的杀舅仇人李天垣!
一年前的一天,有两名自称来自神衣门的蒙面人突然找到了他,于是他接到了一块名为招贤牌的银牌和一本武功秘笈手抄本,两人口口声声道自家使君极为赏识李天垣的才干武功,原接纳李天垣入神衣门共图富贵。
那时神衣门刚刚出现江湖,李天垣都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当下觉得可笑,不禁出手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谁知竟没讨着半点便宜去,原来那两人竟是河间双煞。那两人被李天垣瞧出来路便嘿嘿笑着去了,留在他脚下的银牌和书都没有拿走。李天垣好奇,便将书打了开来,这本书,便是《葵花宝典》了。他的确是个武学行家,也是个武痴,一看之下,顿时觉得书中所载玄妙之极,当真揭开了他以前许许多多想也不敢想的问题,心痒之下,当即照炼,结果竟再也难以自拔,挥刀割去了裤裆下那要命的东西。他苦苦遮掩,直到殷野王受教主号令前往光明顶又从光明顶回来,都没人知道他练了这么一种邪门的武功。
后来殷野王告诉他被举荐为明教护教法王,张教主禅让教主之位的事。他觉得愧对明教,始终没有高兴得起来,只是每日闭关练功,连教中日常事务都很久没有打理,突然有一天,鹿杖客竟然找到了他,依然提出了加入神衣门的事,李天垣又羞又怒之下出手想杀了此人泄愤,或者同归于尽也好,谁知鹿杖客也练了《葵花宝典》中的武功,而且比他练得更精熟,他又落了拜。鹿杖客举着一本书道,使君前面给他的秘笈不全,这本是更全的,想不想要?
李天垣竟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鹿杖客冷笑而去。没过多久,殷野王便闯入了他练功的密室,质问他是否出卖了明教,加入了神衣门,三言两语之下,两人交上了手,殷野王的武功极强,他又事先被鹿杖客击有内伤,这下便不是殷野王的敌手,最后不得已之下,使出了新学的武功,将殷野王击成重伤,逃了出去。谁知便是如此,殷野王竟没有被后来跟入的教众救活,便那么死了。如此一来,明教全教通缉李天垣,神衣门的人也在到处寻找他,他只好改名换姓、易容换装。
李天垣越想这件事越不简单,首先殷野王怎会这般相信外人的挑唆?自己重伤他是有,但绝不致命,凭殷野王的功力和体质,那种重伤绝不致死。那么殷野王的死,必定另有蹊跷。现下神衣门害得他如此之惨,又害死了他的师侄殷野王,他发誓要查个清楚,报仇雪恨。他从自己的怀疑入手,在别人都满天下地找他的时候,他竟一直混迹在明教之中,后来,他竟真的查出了惊天的秘密。这时他的行踪终于被对手察觉了,他自知不敌,便逃了出去。
神衣门的高手如附骨之蛆,一路追杀他,好在李天垣武功极强,又机智过人,总算逃过了数次劫难。
背负杀害殷野王的罪名,教主张无忌肯定不会放过他,明教其他高手也必如此,但他此刻又浑身有嘴说不清,好在教主张无忌生性随和,他相信找到教主向他陈述一切后,最少他不会立刻杀了自己,只要有教主插手,实力足可与神衣门抗衡,就不怕不水落石出,还他清白了。可是谁知他去找张无忌时,张无忌竟去了波斯了,哪里能够找得到?被神衣门追得心慌意乱,只觉无路可逃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曾经差点嫁给教主,武功也高得重伤过教主的女子,她和教主之间的恩怨纠葛说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关于张无忌的事,她一定不会袖手不理的!她就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周芷若!病急乱投医之下,李天垣潜入蜀中,上了峨眉山。
李天垣费尽艰辛才在峨嵋主峰万佛顶找到了周芷若,谁知她竟已出家近一年了。听说了他的事,这位静清师太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毫不为之动容,只是不温不火地合什送客,并称自己已经出家,不愿再理世事。李天垣苦苦相求数日都没有打动她,后来李天垣一急之下,便将追寻他的神衣门高手灵鹫双怪引了出来,直追到了静清师太的面前,李天垣孤注一掷,决定倘若静清不救,便战死在灵鹫双怪手下,果然在他就要丧命之时,静清出手救了他。
那时的周芷若经过近一年的清修,武功更加精进了许多,尤其她的招数,出奇的怪异狠辣不说,气势中还隐含着极浓重的暴戾之气,当真是不出手时还道是观音显圣,出手却令鬼神胆裂,连灵鹫双怪那种怪物都越战越是心惊,连忙罢手跳出圈子了。二人质问静清为何要插手救李天垣,静清淡淡地道在她面前杀人,她当然要管。
于是两人便退到山下,单等李天垣下山。谁知李天垣竟终于说动了静清,一起前往武当山,寻找张无忌。条件是绝不和他讲话,也保持一定距离,见到张无忌后,不能说出她的身份,甚至不能提起有关她的一个字。静清下山时叫上了原本一直与她不睦的丁敏君,现如今叫静敏的尼姑。三人便一前两后来到了武当山。当然,灵鹫双怪也一路跟了来,半路上,他们中间又加入了一个和尚,便是金刚门的秃头阿二。
这秃头阿二当年被张无忌绞断四肢后虽然得以治好,但毕竟伤得过重,又曾敷假药延误了治疗,终于还是落下了一些残疾,走路一跛一跛,两只手的手指几乎全部僵死不能动。但此人当真猛悍,更加苦练,如今不但武功没有消弱,反而略略强于往昔。但他们三人却没有把握赢得了静清三人,所以只得一路紧跟了下来,寻找下手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