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壬戌,霜降。
我行走在回绵城的路上,路上所见的不再是那残破的无人废墟。可见一座座简易的楼房被重新搭起,建筑物被一点点的扶持起来,虽然简陋,但可遮风挡雨。这其中再添上点事物便成了房。
路边可见的是幸存下来的可怜人,他们蹲在自家门口,或是路边的某段废墟口,哭哭啼啼,或许在平时会惹人心烦,但在这一刻却是显得那么的自然。每个人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他们在拜祭自己的亲人,死在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中的亲生好友们,今日,正是他们的头七。
距离那场大灾难过去已经整整七天了,周转在三个地方来回奔跑的我,直到今日才是真真切切的再次回到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这便是我所生活的地方,一座差点成为死城的城市。城破山河在,我相信,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可以再来。
除了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从不信什么转生极乐,现在,我倒是很希望那转世重生是有的,那样的话,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那些人都可以有一个重生的机会了。这其中,便包括了我的父母。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早就有了这最坏的打算,在得知了父母已经全部死在了那场灾难中的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显得有多悲伤。也许,这就是悲到极点已漠然。我对这个噩耗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带上贞儿,返回绵城,去认领父母的尸体,去悼念他们。这是我为人子,本该做的,也是我所能做的。
贞儿还小,她还什么都不懂,她上学也不过一年,她一个小学生能懂得什么?只是,贞儿察言观色的本事比我所知的要强很多。她知道我的心情不好,这段时间我的心情极度的不好,除了面对贞儿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下笑脸,再也不会去对谁露出什么好脸色。即便是除了贞儿外,目前最亲的小姑。
这就是我独特的悲吧,我回来了,爸,妈,可为什么,你们都不在了。
绵城,在这场灾难中只是数个重灾点中最惨烈的地点之一,比起绵城,更多的山区小镇,海拔较低的小城市都在这场灾难中毁于一旦,无人生还。这就是大自然的威力,带给人无尽的梦魇的力量。恐怖的让人畏惧,强大的让人可恨。
绵城的幸存者们,纷纷在灾后返回自己的家里,这个残破的地方再烂,那也是自己的家呀!在救援部队的帮助下,快速的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居所,只要不再出现强烈的震波,这个临时居所甚至可以长久的住下去。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了。活下来的人,有手有脚,怎么会任由自己住的地方一直保持着这个模样?只要有能力,他们会尽量让这个房子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只可惜,物是人非,即便房子再建好,事物再添回,房内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人了。一个人还好,孤孤单单无所牵挂,两个人的话,就必须为了活下去去好好的努力生活。蝼蚁尚且偷生,经历了这场灾难存活下来的人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能够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人活着,怎么能苦了自己?没有人愿意保持着现况,不过是刚刚结束了灾难,一切都处于一个百废俱兴的阶段。想要灾后重建工作的尽快落实,实际上还得看上头会怎么做了。
再一次的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废墟,遥记得我上一次回到这边的时候,身边还有六个人,而今就只剩下我和贞儿两个人。没错,这一次就我们兄妹二人回来了。
现在可以确定川都省已经安全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份单纯,单纯,也许已经不能再用在我的身上。我的双手,不知何时也开始沾满血腥。不过,我不后悔,我知道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什么。
什么富家子弟,什么贫穷贱民,在这自然之威下,谁也逃不过去,谁也无法真正的做到安生。我不知道这日后的生活中还会不会再遇上新的危险,但我知道,再一次遇上了,我还是会站在她的身前。大闹人间也罢,闯荡天涯也罢,这就是我最真挚的回答。
我的妹妹,我最后的亲人,我会一直守护着你到永远。
也许,我这一脉就是这么的少人吧。爸妈死了,前来悼念的却不过我兄妹俩,许家那边没有一个人过来,或许是他们还没获得这边的消息,或许他们也死在这场灾难中。唯一有可能过来的许灵小姑,我不想再麻烦她了。这是我家的事情,这是属于我们这一家的事情。
距离最近的要数同样在绵城的许瑶表姐他们一家子,只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过来过,一点音讯都没有。
他们还真是有心,那些遇难者的尸体都被整理过了,都被火化成了那一抹骨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够证明他们曾经活过的,就只剩下这一盒骨灰了。爸妈的骨灰被他们放置在了同一个骨灰盒内,我分不清里面那些是谁跟谁的,也许是他们为了省点骨灰盒,也许是为了照顾夫妻,情侣将他们同葬。我没有理由去反对他们的多管闲事,这是他们的好意。我接受了。
“贞儿,跪下。”站在这个新建的陵园内,我对还一脸茫然的贞儿,第一次严肃的发出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小丫头倒也乖巧,没有问我为什么,乖乖的在我身边对着身前的骨灰盒跪下。随即,我又说。
“拜上三拜,这是咱们的爸妈,你我理应为他们一拜。”说着,我也在贞儿身边跪下,随后便对着那骨灰盒开始磕头,贞儿有样学样的在我身边重复着一样的动作。
事必,我让贞儿站起来,取出了今天过来的时候就准备好的花束,摆放在了爸妈的骨灰盒前,然后取出了这陵园内置办好的火盆,将带来的纸钱拿出来,给贞儿一小叠。
我示范着点燃了第一张纸钱,让贞儿学着将手中的纸钱烧掉丢入到火盆中。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我还在跟贞儿念叨着,我不知道小丫头有没有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一点一点的尽量用贞儿能够理解的话语讲给她听。
大致上就是说,爸妈已经死掉了,再也回不来了。以后,就只剩下我和贞儿两个人一起生活。就像是贞儿刚刚来我家的时候,第一个月我们的那个生活状态。或许,是因为小丫头对我的依赖性太高,对爸妈的理解不是很懂,对我说的大道理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时的点点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不知不觉,带来的纸钱全部烧完,我将火盆盖上后,将一切事物整理好后,就牵着贞儿的小手离开了这里。这个摆放着几乎所有在这场灾难中遇难的绵城人的骨灰的陵园,我们的家已经毁掉了,我还要带着贞儿在今天之内赶回川都。
听说在不久后会收到政府的援助,到时候运气好的话还会得到一所新的房子,只是,我已经不想再回到这个城市了。爸爸生前就一直很想回到川都的许家,这一回他真的可以完愿了,因为,以后我就会带着贞儿回到川都。如果爷爷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话,这许家以后应该就是我们的家了。如果他们还是不愿原谅爸爸的话,大不了我们离开许家就是。天地之大,我还不信没有我兄妹的容身之所。若非我学业未成,我早就自己先一步离开绵城,去其他大城市发展了。
现在,身边有了贞儿,便有了一个牵挂,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她过远,在这个世上,贞儿可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了。在贞儿还未能真正的独立之前,她的生活起居都还需要我去照顾呢。回去川都,那边自然会有人手帮忙照顾一下贞儿,日后我和贞儿定然是要在川都继续上学的。没有学历就几乎什么都不是,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除非你家财万贯,不然没有人会去考虑你的家世背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是不会获得任何的人的同情与支助。
投资也是要看人去选择的,一个没有潜力的人谁愿意去在他身上浪费钱,为了贞儿,我不得不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只有自己有了可以决定命运的力量的时候,才能真正的抬起头去说话。
那,就是人上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