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瀛是如约将桔枝带进了冥宫,桔枝若是不哭,看上去还算有几分爽朗。风瀛也没有四处与守将副使提前打招呼,他是个苍城主,偶尔带人入宫,倒用不着问这问那。
“去哪里?”桔枝问了一句,风瀛迈着步子没有回头,只答了声:“凌霜殿。”
桔枝应了一声,觉得这殿名有些耳熟,只是忽而让她想,她也想不起来。随着风瀛直走,左转的,停在了一处恢宏的大殿外。
殿前的门童瞧见了风瀛只是行礼,风瀛点头之见,便也带着桔枝进去了。
殿门大开,辰凝正坐在里面翻看公文。风瀛敲了敲门,辰凝抬头见是风瀛,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风瀛率先跨了进去,走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回头才发现桔枝停在了门外。垂着头,一副紧张到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桔枝正是想风瀛带她进了冥宫便也就罢了,她见着了二殿下,才想起了凌霜殿正是二殿下的寝宫。此番已经站在了这里,自己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叫一声二殿下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也就是方才风瀛与辰凝眼神交汇时自己走了神,没把握住最好叫人的时机,这才……有些尴尬。
风瀛问道:“怎么了?”风瀛看了看桔枝,又看了看辰凝,似是明白了什么,便是笑道,“二殿下知晓你要来,这里是寝殿,便也不必多礼了。”
桔枝点了点头,随着风瀛去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辰凝。
自是如传闻所言的,二殿下出关后,再无曾经那份随和、平淡的气质了。
内殿之中摆设简单整洁,有一二丹青,绘的些花草树木。靠最里面的床榻上正是躺着昨日忽而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姑娘,桔枝上前走了几步,在床榻前蹲了下来。
伽瞳的烧退了些,但依旧没有醒来。桔枝咬着嘴角之间,下意识的握住了伽瞳的手,回头问道:“城主,她是可有恙啊?”
风瀛顿了顿,答道:“无事,不日便能醒过来。”
“那就好。”桔枝笑了笑,看着伽瞳,神色之间露出了些许安心来。她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她知晓自己寻常不是这个样子,是出于对这没见过的怪物生出了害怕,才会影响了战斗之时的感官。
明明,这只是个看上去柔弱的姑娘,却因着自己的一时失误,一直昏睡在了这里。
桔枝的手握伽瞳握的紧了些,风瀛就站在她侧后,稍稍留意便能注意到桔枝的神色变化。
他看得出桔枝的关切。
伽瞳本就是经历了利用与欺骗,又在那死牢之中度了一年。就算是铁做的心性,当是也被磨的差不多了。
辰凝此时若是多个年龄相仿的姑娘的关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这个姑娘似是心性不错,单纯的就犹如早春时的露水,清澈而明朗。
“有二殿下相助,我若是想要帮忙,也当是有些无力了,我想……知晓她的名字,可以吗?”桔枝说着,风瀛觉得无碍,答道:“伽瞳。”
桔枝点了点头,默念了几遍伽瞳的名字,却是念着念着,皱起了眉头。只见她站起身,两指托着下巴,低声念叨了一句:“城主何时有个妹妹,为何从未听说过。倒是……凡人取名有名有姓的,那应当不是亲妹妹吧。”
“嘀咕什么?”风瀛问了句,桔枝连忙站直,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其实在说为何二殿下会出面救伽瞳姑娘……”只是张口闭口之间,话便说出了口,一时间看到风瀛的眼神有些不对。
桔枝觉得有些头大,又连忙说着:“不对不对,伽瞳姑娘是你的妹妹,二殿下救她是必然,我……”只是桔枝愈说愈乱的,自己都不知当如何圆场了。
本以为风瀛听的云里雾里,定会觉得自己不懂礼数,意外的却是风瀛朝她笑了笑,并未多有表现怒意,只是叹气之间,说了句:“慎言。”
说罢,风瀛再看向桔枝时,桔枝已经将自己的嘴捂上了。
桔枝没有待多久,怕打扰伽瞳清净,陪了她一会儿便就离开了。风瀛送她出的冥宫的门,一路未有多言,想来她也是担心自己一时间口不择言的,又说出来几句什么东西。
归到凌霜殿时辰凝还是在翻看公文,只是将地方挪到了内殿,也就是伽瞳所躺着的那个床榻对面。风瀛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坐在了他对面,倒着看他正看着些什么。
风瀛其实认出了一个‘魔’字,他扭头想要看的更清晰些,倒是辰凝将那折子递给了风瀛,风瀛捧在手上,仔细看了一番。
上回羽族少主书信中说了日益有所动的第六界,常在周边活动。那落入冥界的,也是其中一只。
第六界中,体型庞大,修的灵力与正统背道相驰,辰凝与风瀛商议过有关第六界的事,初步定夺,其中的人,应当是修的对于其他五界而言的邪魔外道。
而辰凝手中的折子,有提到第六界之中除了修邪魔外道而自毁心性者,还有这许多堕仙。
风瀛瞧见那堕仙二字,不由得笑了笑。他额上有堕仙之痕,天劫之时被离厌剑中的怨气所控,是个十足的堕仙。他本就已经弃仙道入了魔道,只是心性尚稳,未有受这些的影响。
虽入魔道,但风瀛从未想过自己会完全堕落于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他稳固心性,加以寻颜的龙珠以及伽瞳给自己的那枚戒指修炼,未有出过半分差池。
“堕仙便堕仙,你眼前不就有一个打不过你的堕仙。”风瀛将折子放回了原处,十分平淡的说道。他觉得辰凝是担忧那第六界之中的战力不明,敌友不辨,才如此一整日的四处看那相关的东西。
只是辰凝合上了折子,双臂支着身体,双目瞧着风瀛,眸子之中的光有些略带失意黯淡。他说:“风瀛,你可对你的剑中的怨气有信心?”
风瀛笑了笑,答道:“不应当是,我对我自己有信心吗?”
万事因人而异,却时应当是风瀛自己做自己的主宰。
辰凝垂头,也是轻轻一笑。他烦忧的事情有很多,却也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存有把握,稳稳拿捏在自己手中。可万事又皆有变数,而现在的辰凝,是承受不了任何变数的。
辰凝道:“无论第六界如何,开战也好,沉沦也罢,你不能有任何事。”
“我还要看到伽瞳醒来,我还要去天界寻个公道呢。”他说着,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笑容来,他看着辰凝,问着,“你说,是不是啊?”
辰凝抬头看着床榻之上静躺着的伽瞳,想到了与伽瞳曾经经历的很多很多。辰凝曾想过那些事情如果伽瞳愿意问,他定会解释,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却是放松了警惕,让伽瞳先知晓了此时。
才落了个百口莫辩的地步。
辰凝不知当如何形容自己的挫败,也让自己在期待伽瞳醒来之间,又害怕着与伽瞳的第一面是如何的。
她会如何说,如何做,可还会,给自己一丝一毫的解释与弥补的机会啊?
“是,我们想做的就是如此。”辰凝回应着风瀛的话,“会实现的。”
风瀛站起了身,朝着辰凝勾了勾嘴角,道了声:“那我走了?”
辰凝也起身,虽未有回答,但也相送到了宫门口。风瀛说着伽瞳需要人照看,便挥手将辰凝赶回去了。
辰凝走时都再想,伽瞳会不会在自己归去时突然醒来。可愈想着,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行的快些,等到了内殿,见伽瞳还是安然的躺在床榻之上,呼吸的均匀。
轻轻叹了口气,辰凝瞥见了桌子上没有读完的折子。他斟酌之间,还是选择了坐去了桌前,着手处理公事。
冥界算不算政务繁忙,但正值非常时期,与妖族书信往来的多。风瀛分担去些许,还剩了个不多不少的,辰凝看天色,当是今晚能够看完。
烛火还算明亮,辰凝担心打扰伽瞳休息,便是只点了他桌子这一处的。这折子一读便读到了深夜,桌子上还剩下两本。
辰凝抬头,似是见伽瞳那处有动静。他起身去看,瞧见了伽瞳扯着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坐在了床榻的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自己。
辰凝未有在意,只是上前,与伽瞳轻轻说着:“伽瞳要好好休息。”像逗小孩子一般,她当伽瞳是灵识微弱,没有什么意识,可就在辰凝准备拉她睡下之时,伽瞳与他对视着,唤了一声:“辰凝……”
木然之间,辰凝的手都停在了原处。瞳孔放大着,宛若下一刻便能翻涌出万千的思绪。
将伽瞳深深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