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的院子是驻地里最大的院子,不仅仅是因为穆家的人盘踞 横山渡时间长,位高权重,更因为穆家的人在此住的时间最长,人最多。所以几经扩展才有了如今这么大的院子。
只是这院子荒废了十年多年,从穆横山归京便再没有人进来过。
常思远一介总兵都不敢住,何况是别人。不过他也算有脑子,不时的还会派亲兵来打扫一番。虽然没有人住,但是里面依旧干干净净,该动的该翻的都动过翻过了,早就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楚凌恒进了院子,伸手推开正房的大门,夜还深,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径自走到里头寻到了一架罗汉床,将莫痕放了上去。床上的被褥已经好多个年头了,没有人拿出去用,自然也不会有人拿出晒。硬邦邦的满是潮气和难闻的霉臭味。
将莫痕放在床上之后,他起身在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摸到了一盏灯。
“棉棉,这里有油灯。”只是出西合的时候他忘记了拿火折子,这会儿找到灯也没有办法点燃。
木棉没有吱声,手轻轻一抬,一蹙泛着青蓝色光晕的火苗就出现在了手里,抬手一挥就落在了那油灯之上,屋子里便有了一丝光晕。
楚凌恒没有说话,就站在桌角看着她,她连头都没有抬,抬脚去了那罗汉床跟前伸手抓住莫痕那又瘦了一圈的手腕号脉。
回头收了手就再也没有动作了。
风寒入体,又饿着了。眼下除非去找了军中的大夫拿些去风寒的药来,不然就只能等天亮她进山去采药了。
只是这孩子烧的厉害,多耽误一阵就多一份风险,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银针,只剩下不多几根了。
屋子里光线太暗,她微微叹息一声,伸手在莫痕的头上摸着,而后将银针刺了进去。
头上,和脚心都刺了三根这才停手。
莫痕却因为高热而梦魇,不安稳起来。木棉瞧了一眼,索性将手上最后一根针都扎下去,人立时就安静下来。
做完这些之后她道:“想法子去找军医要些驱寒散热的药过来,他烧的太厉害,我怕等我明日进山采药回来他就烧傻了。”就是眼下这般清醒也不乐观,梦魇抽搐,烧的不轻啊!
楚凌恒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抬脚就出了屋子。
木棉靠在床头合了眼,乏的很,心累。
楚凌恒去的有点久,久的那盏放置太久的油灯熬不住了,呼哧呼哧跳了几下,灭了。
木棉从拔了银针就抱臂一直靠在那里,屋子里又黑又静,连那浅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楚凌恒回头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与顾倾川一道,身后还跟了两个劲装男子。顾倾川的手上抬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看着没有一丝光线的屋子,楚凌恒转身伸手道:“药给我吧,你们去寻地方歇了,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
顾倾川将药递到他手上,而后朝屋子里又看了一眼,这才带着身后二人去了西厢房。
楚凌恒抬着药进了屋子,朝床边走去,在床边停下道:“棉棉,药拿来了。我瞧着这边不方便,所以在那边等着药熬好了一起端过来的。”
说完,将药放在了桌子上,从怀里掏处一截蜡烛,用火折子点燃。
木棉在屋子里亮起来的时候才睁眼,站直了身子去取了那药道:“你倒是厉害,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也能摸的熟门熟路的。”说完不再理会他,伸手托起莫痕的后经,将药往他嘴里味。
楚凌恒道:“瞎了那么多年习惯了。”
木棉的手顿了一下,心中冷笑。
莫痕这会儿烧的有些不清楚,嘴里的苦涩让他下意识的咬紧牙关,药一点没有喝进去反而洒了不少出去。
“阿楚,掐住他的鼻子。”
楚凌恒一愣,上前一手捋袖子,一手捏住了莫痕的鼻子。不能呼吸了,嘴巴自然就张开了,药汤子大口大口的往下咽,一气呵成。只不过那两只腿好一阵乱踢,跟被人掐死的时候垂死挣扎一般。
喂完了药,木棉将碗放在了桌子上,伸手扯过被子搭住了他的肚子。
虽然潮的很,霉味儿也好重,那被面几乎朽了,但是有剩余无吧。横山渡这里到了晚上还真的是挺冷的,再冻上一夜,怕是这药也起不了作用了。
安置好了莫痕,她又靠着床头坐了下来,这一夜也够折腾的了,想来天很快也就亮了,就先这么将就着吧。
刚刚坐定,一只手就将她拽了过去,只不过起身一瞬她的身子就又坐了回去,身下便有了温度。
“这个局其实已经布了很久了,若是追根究底应该是在我们成亲之前了。地宫被朝廷接手的第二日,我身体初愈又去了一趟藏龙山,命人引开连云月的人掘了周祜的坟,里面没有尸体。”
“连云月说他是亲眼看着周祜下葬的,这点我信,但是地宫攻陷的太容易了,所以我不相信周祜死了。我与他在朝堂上打了好些年的交道,对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他真正的死了。不过是毒发耽搁了一步。”
“后来吕公望的出现让我有了更多的怀疑,我便让千机阁的人四处巡查。”
“再后来我们成亲,然后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待摸到倪端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在庄子上,你的身子不好,我不想拿这些事情烦你。”
有些事情错过了开口的机会一拖再拖就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了。
木棉心中嗤笑,伸手捏着他的下巴:“那么现在呢?”
楚凌恒抿嘴,目光中的光亮闪动,开口的极为艰难:“现在,现在是不得不说了,棉棉,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好些事情只是猜想,在没有发生之前无法定论,有备无患罢了。”
木棉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就这么一句再没有下文了。
楚凌恒坐靠床坐着,抱着她,被她这么一句弄的好些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错了,要真说是错,就错在先前,没有护好她,还受伤中了毒。
最重要的是那具遗体。
长长的叹息一声之后道:“棉棉,世人谬赞我一声神相,不过是先祖一代代积蓄下来的美名,我终究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许多事情,都不可能想那么透彻,把控的那般周全。”
话落音,屋子里就静了下来,木棉睁开眼睛,默默地说了一声“我知道”,可惜声音太轻,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