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桑榆说了几遍自己是被气哭的，头发是坐在马背上被风吹乱的，但是安王还是怒气冲冲的出了府。
他要进宫，他要告御状，穆衡山欺人太甚！
穆衡山还不知道安王去皇帝那里参了自己一本，即便是知道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第二日一早就捧了牌位和穆远山去了城外的护国寺。
护国寺乃是皇家寺院，寺内的僧人与旁的寺院僧人不同，地位很高，尤其是寺中的圣僧了玄，神龙见首不见尾，享誉九州，备受尊崇。
据说他佛法精深，有通天彻地之能。
只是，寻常人很难见着他的面，即便是宫中举行盛大的朝会，请的也只是主持方丈慈恩大师。
护国寺离什刹海很近，寺庙下面有一棵菩提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树干都裂成了两半，每一半却粗壮的两人也难以合抱。
上面的菩提叶更是茂盛的很，枝丫上面挂满了缀着红色络子的竹签，那都是前来寺庙礼佛的人挂的许愿签。
穆衡山在一旁下马，使了几个铜钱将马儿交予下面杂使的僧人，然后抱着牌位沿着那九十九重石阶朝上面的寺庙走去。
还没有走完石阶，便能听见寺内吟唱的佛音，闻见那四下飘散的紫檀香味道。
进了寺庙大殿，一位身穿黄色僧衣，身披大红色金线袈裟的僧人带着好些人正在佛像下虔诚的诵经。
殿中的香炉里头青烟袅袅。
穆衡山先上前上香跪拜，然后和穆远山退到一旁，待寺中早课做完，诵经声停止，他这才上前。
“慈恩大师！”
慈恩看起来年纪挺大了，满脸的褶子，一把胡须齐胸，全部都白了，身子微微发福，慈眉善目。
见着穆衡山一愣，然后很快便知道他是谁了。
“阿弥陀佛，将军一去五载，总算是回京了。”
穆衡山道：“一别五年，没有想到大师还能记得。”
慈恩笑着摇头，却再也没有说话，接过他手中的牌位交给一旁的小沙弥拿去放置妥当。
穆衡山又道：“此番除了供奉牌位，还要麻烦大师给个日子，我将父亲的骨灰带回了京城，想与母亲合葬。”
慈恩点点头，手中的佛珠不停的滚动，然后睁眼道：“那就后日卯时三刻，黎明破晓，旭日东升，阴阳交替。届时老衲会带着弟子前往，为穆家英魂超度。”
穆衡山与穆远山闻言跪地拜谢：“有劳大师了！”
办完了事情，穆衡山没有敢再多耽搁，即刻便回了城。
第三日不到五更时分便收拾好，穿上头一日赶制出来的麻布孝衣，身缠麻丝，抱着那骨灰盒上去了北郊穆家的坟地。
回来的家将和亲兵全部披麻戴孝，从十全街出发，徒步穿过几道街朝北面走去。
此时天还未亮，一行人手中都举着火把，犹如一条长龙一样从街上穿过。
到达穆家祖坟天已经麻麻亮，护国寺的僧人不知道何时来的，竟然已经在入口处候着了。
再说桑榆，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待了一整日便再也呆不住了，她呆了一日，将头一日穆衡山说的每一句话和他们在一起的滴滴答答都回想了好多遍，她觉得如果真的要嫁人的话，嫁给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好啊！
她跟旁人不同，整日里窝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管家理账她根本就做不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一时冲动，只知道眼下心里是这样想的。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要走的，就算起初自己看错了选错了她觉得也无所谓。
不管日后的苦与乐，最起码在选择的时候她是开心的，幸福的。
安王在南书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他前日去皇帝面前参了穆衡山一本，说他假借皇帝旨意将高阳带出王府。被皇帝三言两语就岔过去了。
他知道，穆家世代驻守边关，劳苦功高，今上自然是多多袒护，可是事关他的女儿，他怎能轻易退让。所以这口气一直堵着不顺。
方才他还在跟长子商讨，想寻个万全的法子。这一转身桑榆自己就来了南书房，跪在地上说她愿意嫁。
“榆儿，你想清楚了，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要是不信，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满城勋贵，有哪个愿意把女儿嫁给穆家的。”
说完，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桑榆又道：“榆儿，你想清楚了，女儿家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受了委屈，那就得委屈一辈子。你在家里，有父王和你的两位兄长在，自然是能护着你半分委屈不受，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人，再大的委屈也得你自己受。你是皇上亲封的高阳郡主，有封地，有俸禄，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或者是才情满京城有几个女子能与你相比？父王只要放出话要将你嫁人，提亲的人能踏破王府大门。世家的好男儿任你挑选，你怎么能想着要嫁去穆家？”
说完，狠狠的嘘了一口气，脑子里突然一闪猛然站起身道：“你怎么会要嫁给他的？你老实告诉父王，是不是，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他欺负了你？”
桑榆摇头，抬眼看着他，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父王，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您也说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我想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走。我从小顽劣，虽然出生皇族，却半点也没有皇家贵女的样子。讨厌各种规矩，讨厌吟诗作对，讨厌写字弹琴，整日就想到处玩到处野。京城虽好，可我不想自己一辈子就困在高墙之内，相夫教子，管家查账。人只能顾得上眼下，谁能想得到将来。即便是眼下觉得好，这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一辈子好下去。”
安王闭眼，一脸的痛心疾首，再睁眼，那眸子里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榆儿，你想好了！”
桑榆重重的点头：“我想好了！”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前面荆棘丛生，她也会踏出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