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弼四月底从京城出发,到横山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在路上出了点意外,这一耽搁就到了这时候。
出发的时候他一人一马,到横山渡的时候他身后却多了一个人,一个身穿粗布短裙,挎着一个小包袱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很是清秀,是温时弼进那戈壁荒漠的时候从马贼手里救下来的。
就是因为这个女子,他才耽搁了这么久。
这女子姓刘,名草儿,也是庄户人家的好姑娘,家住那荒漠边缘山坳里头一处小村落里。虽说贫寒,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却不想被马贼给洗劫了。
那几日,刘草儿家里正在给她相看人家,她正对着未来憧憬的时候,朝夕间家就没有了。
村子里百余口人都没有了,她因生的颜色好,被那些贼子瞧上了,所以留着性命直接被掳了去。
受了凌辱,就算是被人救出来,她也不想活了。
温时弼本就是医者,一颗慈善之心哪里能允许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没有了。心中焦急,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一路安抚劝阻。
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人命。
刘草儿被他劝阻,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却一路跟着他不撒手了。
温时弼气的要命,有心骑马直接将人甩开,可是这样兜兜转转人已经进了荒漠,他怕自己这一走这女子再遇上什么意外。
既打算救人,干脆就救人到底,直接带着她一道去了横山渡,想着这附近若是有住户人家,给她寻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也算是了了这件事情。
想好了之后他便不再纠结,一心赶路,总算在六月初到了横山渡。
恰好与镖局的人赶到了一处,带着镖队送来的行囊物件去了驻地。
傍晚的时候,日头没有那么烈,桑榆就让人扶着自己出了院子,在大路边上看那收拾出来的菜园子。
如今进了六月,她的肚子开始疯涨,跟扣了一口锅似的,衬得两条纤细的腿跟麻秆一样。徐嬷嬷亲自把控她的吃食,命几个丫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早上嗜睡起不来,黄昏日头过去了就一定要多走上一走,这样子分娩的时候才能少几分痛苦。
先前桑榆去信到安王府,说是自己要种菜,把安王父子心疼的不得了,送了几大车东西来不说,还按着她的意思搜罗了好些菜种粮种,连庄子上司农的下人都一并送来了。
父子三人不放心,孟许恒还亲自跑了一趟。
背地里,父子三个将穆衡山骂的狗血淋头的。他们府上的娇娇女,自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种菜了,花都没有种过。只要她想要的,自有人双手捧送到跟前来。而今嫁进穆家,不仅得受那边寒之苦,还得跟那些山野农妇一般去垦地种菜。
穆衡山这个孙子!
孟许恒那一趟可算得上是来势汹汹,只不过来此呆了两日之后,要修理穆衡山的心思就淡了。不为别的,他是亲眼看见的,穆衡山虽然是个武将,对自己妹妹却是格外的仔细体贴。更重要的是,他喜欢上这个地方了,他游离大楚南北各地,一颗心始终飘忽不定,此刻来了横山渡他突然觉得,留在京城做学问根本就不是他所愿,好男儿就该驰骋沙场,抛头颅洒热血。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看这里的人和事怎么看怎么顺眼亲切。
当然,想留下来进军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说穆衡山答应不答应,但是京城里头安王那一关他都过不了。
世家的劣根性,让武将帮着打江山守江山,却又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些武将。安王若是知道他走了这一趟就打算弃文从戎,说不定一怒之下追到这里来打断他的腿都有可能。就是穆衡山也得受无妄之灾。
他脑子一转,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回去,将这边的情形“如实”汇报了一番,然后请示老爷子,说是自家妹妹已经七个月的身孕,大着肚子他实在是不放心,无论如何也要在此等着她将孩子生下之后再回去。
安王爱女如命,见信中所写自然是心疼不已,又见儿子这般考虑极为周全,并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
不提他的意图被穆衡山发觉怎么被暗地修理整治,就说他带的这些东西,除了青菜辣椒,茄子,地蛋,还有好些东西过来。桑榆让张山几个按着季节来,将能种的都种进了地里。
约莫三亩左右的菜地,被打理的十分精心,桑榆只要出来走动必然会来这里。她就觉得,在京城看了那些年的花花草草,再看一看地里的这些蔬菜瓜果,还是这些东西更诱人一些。
她将这话说给穆衡山听,惹得穆衡山大笑,揪她的鼻子道:“可见是馋狠了。”
温时弼到的时候她双手托着肚子被丫头搀扶着正在地间的小道上缓步走动。
下马,到了跟前温时弼就愣住了。
分别一年多,再见人还是那人,却变了许多,目光落在她那突兀的肚子上,哪怕自己告诉自己放下了,心中滋味还是带着酸涩。
“桑桑!”
喊了一声,声音不大,怕惊到她。
桑榆只觉得自己耳鸣出现幻听了,她好像听见了温时弼的声音,听见他喊自己桑桑。心中不由得想笑,怎么这会儿记起他了呢?远在京城呢!自己最近是越发的喜欢胡思乱想了。
只是不经意间抬头,看着站在地外面的男子她就愣住了,伸手扯了识香一下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看着对面站着一个人。”
识香道:“郡主,哪是您眼花了,那里本来就站着一个人啊,是温大夫呢!”
桑榆闻言眼睛一亮,搭着她的手加快步子朝路上走去,惊的识香忙不迭的劝住:“郡主,您慢一些,小心一些。”
桑榆这会儿满心的欣喜,根本就不理会她,那风风火火的速度不止识香,连温时弼都吓到了。连忙上前道:“桑桑,你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