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的气氛其实是比较温和的，楚景然虽然带着与生俱来的戾气，可自从发现秦慕雪是真伤了之后，便将那些烦躁都收拾了起来。从将人喊下马车直到吃饭说话，都是挺温和的，没有点点咄咄逼人。仿佛两人并不是绑匪和人质之间的关系，而是真正的朋友。
如今这温和的气氛却在秦暮雪口中戛然而止，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光了，变得惨白惨白，甚至还摇晃了一下。
楚景然眼明手快的伸手扶住了秦慕雪，沉声道：“你想到什么了？”
秦慕雪不说话，楚景然的脾气本想使劲儿的晃她一下，但终究是忍住了，小心翼翼的放了手，坐在一边，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也不知多久，秦慕雪终究回过些神志，慢慢的动了一下，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紧接着两只手使劲的揉了一下，闭上眼睛，半响呼出口气来。
楚景然这时才：“想到什么了？”
“一些旧事……”秦慕雪缓缓的道：“可能是我吐血的原因。”
“是为什么？”楚景然忙道。
但秦慕雪却摇了摇头，坦然道：“不方便告诉你。”
“不方便告诉我？”楚景然几乎又要发怒，但只一瞬间就忍住了，皱了眉：“不告诉我也可以，但你有办法解决么？”
“目前没有。”秦慕雪面上显出一点讥讽嘲笑的神色：“但知道了原因，总能想办法。只是……呵呵……我真的没想到……”
秦慕雪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用手掌撑住了额头，半合起眼。
这一刻，楚景然感觉到秦慕雪身上散出种哀伤和绝望来，本来冷静的面具碎了，整个人都像是沉到了谷底。
楚景然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干脆的硬汉，但此时竟然忍不住罗嗦道：“是林有容干的？”
“跟他没关系，他也没这个能耐。”秦慕雪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目光冷的可怕。
楚景然开始还没弄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直到突然间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道，突然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强制性的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你疯了。”
秦慕雪的手腕藏在袖子中，还裹着白纱，是那日在黑云寨里被自己咬伤的。当时血淋淋的伤口毕竟只是外伤，恢复了这些天已经收了口子，都快被遗忘了。可如今被秦慕雪这么一捏，较深的那几个点又迸裂开了来。
秦慕雪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通红，似乎在拼命忍着什么。
“你……”楚景然开口便想骂她，但看着她那样子却又骂不出口，一口气憋在心里憋的只觉得心口痛，半响吼道：“夏风。”
夏风应声而至：“主子。”
楚景然道：“拿伤药来。”
夏风眼神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应着，不到片刻便拿了伤药进来，还十分有眼色的端来一盆温水。
秦慕雪手臂平放在桌上，也不反抗，由着楚景然将她的袖子卷上去，将原有的绷带解开，用毛巾一点点的擦拭掉上面的血迹，重新抹了药，再将伤口包扎起来。
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做这事情的时候却轻手轻脚细心的很，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把她弄疼。
做完这一切，楚景然竟然叹了口气。
“心里苦？”楚景然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来：“却又不能说？”
秦慕雪低声道：“多谢。”
“若是能说，也没什么厉害关系，不妨对我说说。”楚景然这一刻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那么温和：“说出来会舒服一些。我会替你保密的。”
秦慕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此时倒是不像对手，真像是朋友了。
不过这事情真的没有什么厉害关系。秦慕雪看着楚景然没有一点调笑的表情，竟然真的觉得说出来也无妨。
“没有什么厉害关系，这事情与任何人无关，只是我的事情。”秦慕雪缓缓的道：“是我家的事情。”
楚景然心里竟然突然冒出点欣喜，他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万万没想到秦慕雪真的愿意对他说这些家中私事。下一刻就立刻收敛了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喜，换上一副正经严肃表情。
秦慕雪道：“我自小便听母亲说起祖训，不可枉杀，不可不救，不可贪财，不可谋害，不得伤天害理，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原以为这只是一般的学医世家的正常训诫，为的是让子孙能够恪守医德，济世救人，却万万也没有料到它竟然严厉至此，也残忍不近人情至此。”
“这祖训？”楚景然小心翼翼的道：“有什么不妥。我见过许多行医人家，也差不多都是如此吧。”
就算不行医的人家，谁家没有几句祖训呢，无外乎忠孝礼义之类的，叫子孙要做一个好人罢了。
“祖训没有什么不妥，但执行祖训的方法，却实在是可笑了一些。”秦慕雪眼神放空，缓缓的道：“我母亲，也是年纪轻轻，吐血而亡的。”
楚景然顿时觉得他了解到了什么，但是又像是一团空气，抓不住重点。
好在秦慕雪既然开了口，就接着说了下去：“我一直以为她是得了疾病，当然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现在想想却并非如此，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她重病的时候，正巧是我父亲从在外面找了个姨太太，闹了一场的时候。那姨太太被人下了毒，虽然没死，却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楚景然轻声道：“是……你母亲下的手？”
“当时我还小，没想那么多，但现在想来十有八九。”秦慕雪道：“祖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当年就非常看不上我父亲，绝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所以我母亲是和他断绝关系之后，才嫁进秦府的。”
“开始的时候，自然也恩爱过一段时间，可后来我父亲便开始各种往府里带女人，其实如今在我看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母亲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忍了一个又一个后，终于忍不住了。在一个小妾挑衅了她之后，便做了那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