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体味到如此挫败的滋味,眼下他用尽卑劣手段折磨沈逍遥,能够让他挫败的自信心澎湃起来,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兴奋,终归是有一个顶端的。
就好像现在,沈逍遥跪在地上,身子撞着铁笼,额头染满鲜血,嘴里噎的全都是黄泥,明明她狼狈到了如此,但他还是慢慢冷下了心。
最终,沈傲再次拎起了手里的长剑,逼向了沈逍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给你一个痛快!”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他不会给这个孽障一个痛快,他要一点点剜出这个孽障的心脏,一点点让她活活的疼死!!
“快……呃……”
沈傲一步步朝着沈逍遥走去,不耐烦的催促着,然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呢,见沈逍遥从嘴巴里将那嚼成一坨的黄泥扣了出来,直朝着他砸了过来。
他根本就没有防备,一直到口中有腥臭的泥土味弥漫,他才恶心的呕吐了起来,“呕……孽障,你……呕……”
沈逍遥擦了擦唇角的泥渍,“沈老三,沾着我口水味的泥巴味道可好?”
沈老三?!!
沈傲惊得一愣,不明白这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又从爹变成老三了,不过很快他就又反应过来,“孽障,你找死!今天我就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那是老天爷的事儿,和你有毛线的关系?”沈逍遥说着,再次抓起一把黄泥,朝着沈傲砸了过去,“就你这德行还想抢老天爷的活儿?吃屎吧你!”
沈傲在这一高一低的刺激下,彻底的暴怒了,他举着剑就刺,直奔着沈逍遥的心脏。
“呼……”
一阵冷冽的风佛过面前,卷得沈傲当即倒退数步,带他站稳,只见沈逍遥的身边站着一个人影,而那个人影……正是刚刚还在铁笼里的纥沐白!!
怎,怎么会是这样?!!
“不能的,怎么会是这样?那铁笼是千年寒铁打造而成,不可能的……”
面对沈傲的喃喃自语,沈逍遥无奈的叹了口气,“笼子确实是千年寒铁打造,但谁说那锁头也一定是千年寒铁的?”
沈傲诧异的朝着铁笼看去,千年寒铁打造的铁笼还完好无损,但那铁笼的铁门却早已悄然打开,而那原本挂在上面的锁头,却支离破碎的掉在了地上。
带着不可控制的暴躁,他转头朝着沈逍遥大吼:“孽障,你刚刚是在故意的?!”
沈逍遥无精打采的靠着纥沐白,笑的异常诚实,“若不故意求饶,你如何能浪费时间折磨我?若是不拖延时间,又如何能打得开那锁?”
她刚刚在研究那锁头的时候就发现,虽这铁笼是千年寒铁所打造,但那锁头却只是一般的材质,既她再跑下去也是浪费体力,不如赌一把托延住时间,用内力震开那个锁。
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太过不甘心,沈傲再次僵得硬住,就连一双眼睛都死瞪着不会眨了。
沈逍遥在纥沐白的搀扶下,强撑着站直了身体,追了这么久,斗了这么久,第一次正色了起来。
“你说你要拿我的血血祭沈家,可我却不知道我为何要血祭,因为从开始一直到现在,我自认我从未曾亏欠沈家一分一毫,你说我对不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可试问整个沈家谁又曾对得起我?”
沈家既从未曾容得下她,凭什么指望她对沈逍遥从一而终,心怀亏欠?!
以德报怨,菩萨心肠那种太过高尚的情操不适合她这种粗人,她做不到,亦从没想过要做!
“对得起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沈傲不但不见半分愧色,反倒是哼哼地冷笑了起来,“沈逍遥,我今日便告诉你,你连叫这个名字都不配,沈家不要说是曾经容不下你,就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因为……”
沈逍遥看着沈傲,仔细的听着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她惨死一世,重生一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因为所以,她虽带着满身仇恨而来,却从不知道为何这些仇恨会凭空施压在她的身上。
佛说,凡事要有因,才会有果。
可她却从不知道这个因是为了什么。
如今,她终于能知道这个因是什么了,可就在沈傲说出因为两个字之后,她忽感到脖颈一阵闷疼,紧跟着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你干什么?!”
沈傲看着纥沐白那从沈逍遥身后收回的手,防备的将长剑置于自己的胸前,“你为什么要打昏她?!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纥沐白幽幽地勾了勾唇,“你想说的话我已经知道,如今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知道?
他知道了什么?
在沈傲不解的目光中,纥沐白抱着沈逍遥缓缓坐在了地上,原本他只是打算将她先放在地上一会,却不想收回手的时候,却发现掌心一片黏腻。
像他这种人,对于这种触感最熟悉。
摊开自己的手心,果然见满手的猩红,他那才刚挂上眉梢的笑意瞬间逝去,翻转她的身体,拨开了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几寸长的口子,赫然呈现在了沈逍遥的后脑上,那裂开的伤口甚至可见里面白森森的皮肉,周围的发丝早已被鲜血浸透,微微用力攥着发丝,甚至能攥出鲜红的血水来。
纥沐白不知道她这伤口是何时碰撞出的,他只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毅力,才会一路挺着艰难而来。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沈逍遥的手中掉落在了地上,纥沐白顺着声音扫过去,是一支珠钗,同样早已被鲜血染红。
难道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不成?
握着她的手,原本是想将她的身体再翻转过来,却发现她的手心也是入手一片湿哒哒的黏腻。
纥沐白翻开查看,只见那原本带着薄茧的白皙掌心,此刻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片,那伤口不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倒像是那掉落的珠钗,一下下扎透所致。
再看她那被沈傲刮破的衣裳内,无论是她的手臂还是她的小腿,均是可见珠钗粗的红色血孔,那血孔密密麻麻的一个连着一个,根本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唯一能够看出来的是一下比一下重。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睡觉啊……”
“我吃解药了。”
耳边,忽然回响起他和她刚刚的对话,纥沐白那原本就因为失血而发白的面庞,更是白上加白。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解药。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她是如何一直用珠钗扎向自己,一路强撑着精神摸索而来。
“你说你知道?你知道的无非不过是这孽障告诉给你的那些。”回过神来的沈傲,冷冷地望着坐在地上的纥沐白,上扬的嘴角噙着一丝炫耀的得意。
“她时不时告诉你,她从能走开始,就每天被我逼迫着练习武功?只要她叫苦叫累一声便一整天都没有饭吃?她是不是还告诉你,她从认字开始,看的第一本书就是兵法书?我命她三天之内必须全部倒背如流,不然就要挨三十鞭打?”
沈傲的话,让纥沐白上扬的长眉渐渐拧紧在了一起,看着在自己怀里昏睡的沈逍遥,他难得的惊讶了,更是震惊了。
他派人查到沈逍遥这个人的时候,还曾在心里诧异,为何她有着如此种种优秀的成绩,三岁学兵法,五岁进军营,八岁便得军中神童之称号,这些的种种,都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但她一个女子竟然办到了。
他以为她真的是天纵奇才,现在却才了然,她不过是被人用鞭子一步步抽打出来的。
喊累就没有饭吃,三天背不下来整本晦涩的兵法就要被鞭打三十,这些对于一个才刚几岁大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更加好奇的是,为什么经历过种种,她却还能活的如此逍遥自在,就算背负仇恨却也能放任自己享受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难道,当真是应了她逍遥的名字吗?
沈傲见纥沐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只当自己说的话他真的早已全部知道,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又道,“沈家确实从未曾承认过她,沈家也确实容不下她,因为她……”
“呼……”
根本不等沈傲把话再说完,纥沐白忽然伸手一挥,一阵剧烈的飓风骤然扫过,直将沈傲逼退到了墙角。
“纥沐白,你干,干什么?!”
纥沐白幽幽起身,一步步走向沈傲,俊美无暇的面庞看不出一丝表情,唯独唇畔那挂着笑意的唇角森冷渗人。
“我曾允诺青霄帝,以你的人头当迎娶沈逍遥的聘礼,现在,你就站在我的面前,你说我想要做什么啊?”
沈傲后背死死贴着墙面,目光透过纥沐白望向昏迷在地上的沈逍遥,“你杀我可以,但你让我把话说完,我要告诉那个孽障沈家为何容不下她,我要让她永远都活在耻辱里走不出去!!”
纥沐白伸手,捏住了沈傲的脖子,“我耐心不是很多,你应该没有那个机会了。”
沈傲目露惧怕,牙齿在控制不住的打颤,“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到底娶了一个……”
没等沈傲把话说完,纥沐白的手便是挡在了沈傲的唇上,在沈傲冷汗直流的惊恐注视下,纥沐白微微倾身,小声道了一句话:“沈逍遥她……”
沈傲的眼睛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惊讶而瞬间瞪大,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纥沐白,甚至是连挣扎都忘记了。
那件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明明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已经全都死了,为什么他一个耀云的后辈会知道当年的那个秘密!!!
“唰——!”
纥沐白抓住沈傲手里的长剑,反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举起那锋利的长剑,冒着森然寒光的剑身,映照着的是他那比长剑本身还要阴寒的笑意。
“刚刚你不是想让沈逍遥帮你试剑,看看这剑究竟快不快吗?我这人向来仁慈,在你死前,我倒是能够满足一下你的这个要求。”
他,他又知道了?!
沈傲浑身再次惊的一震,试剑的想法他刚刚明明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根本就不曾说出来,为什么纥沐白会知道?
这个看似弱不经风又无害慵懒的男人,到底有着怎样一双锐利的眼睛,有着怎样一颗八面玲珑缜密的心!!
“唰——唰唰——!!”
在沈傲惊愣的注视下,纥沐白手起刀落,寒光乍现,几乎是喘一口气的功夫,他那原本白皙的手指便是抓住了一个鲜红的东西。
沈傲看了一会,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忽感腹中一阵空空荡荡,又有极凉的风扫过,他下意识的这么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竟,竟是被开膛破肚了!!
那,那个被纥沐白拿在手中的东西……
就,就是他自己的心脏?!!
疼,撕心裂肺的疼如排山倒海般顷刻之间朝着沈傲涌来,可他虽疼,却一动不敢动,肠子肚子流了一地,他若是动只会更疼。
“耀云沈将军的剑,果然够锋利啊。”
纥沐白托着手中那颗鲜红的心脏,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忽猛地收紧五指,捏向了那心脏。
“噗嗤,噗嗤……!”
心脏根本承受不住他手指的挤压,随着压迫感急剧增大,最后那心脏竟是爆裂开,鲜血喷溅,染红了墙面,也染红了纥沐白那张噙着笑意的脸。
沈傲又是惊又是疼,眼睛瞪到最大,却是再也闭不上了,他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
意识消失之前,沈傲心中只残存着一个想法,纥沐白这个男人到底要有多狠,才能在如此血腥之中依旧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