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府,正厅。
常夫人惊恐的望着四周,见再是没有那震天响的声音,才算是松了口气,虽纥沐白并没有说什么,但她却也知道刚刚那声音是从哪里飘来的。
再次坐在身,她握住了纥沐白的手,“白儿啊,那个青霄的女将军,能不能休了啊?哪怕是我们多给她一些银子呢?”
纥沐白淡淡的笑着,并未回答。
常夫人见此,不死心的有道:“你瞧瞧咱们厢花苑的那些个姑娘们,哪一个挑出来不比那个青霄什么逍遥将军的强啊?就,就那样的女人……你降不住她啊!再说,就那样的女人,以后若是出门去也实属丢人啊,她……”
“为何要降服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纥沐白,缓缓扬起薄唇,一句话便是堵住了常夫人的喋喋不休。
“她确实与厢花苑的那些姑娘们不同,或者说,她与这世道上其他的女人都不尽相同,她既不懂得小家碧玉般的羞涩,也没有大家闺秀般的礼节啊。”
“白儿,那你还……”
纥沐白微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眸似在看着某一处出神,“但她有的,则是这世道上其他女人都没有的东西。”
常夫人愣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自从纥沐白为官已有十个年头,朝中官员不论是想讨好他的,亦或是想要收买他监视他的,都是拼了命的把各色美人往这提督府里面堆。
虽纥沐白对那些美人都是照收不误,就算到了现在也对那些美人各个有礼,但却从未曾将任何一个美人放在眼里,更别提像是现在这般为其说话。
“白儿,我一直想让你忘了……”常夫人顿了顿,有些紧张的看着纥沐白,“但,但你也不能为了这种女人……”瞬间,常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大了双眼,“白儿,难道你找那个女人,是,是因为那个女人和……”
纥沐白收回目光的同时,双眸瞬间冷了下去,“您说过,那件事情不会再提。”
常夫人再次语塞,眼中残存的担忧渐渐变成了哀伤,最终又消失在了眼底。
她知道,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就不再是她能够所左右的了,尤其是当年的那件事情。
气氛一顿陷入尴尬,就连伺候在一旁的下人们都不敢大声喘气。
“白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夫人才再次开口,并且直接岔开了话题,“再过几日便是那天了,我已派人准备好了要烧的东西,一会让知满将单子给你,你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
“这么多年,这些东西一直都是您在准备的,让知满直接去置办就可以了。”纥沐白站起身,淡淡颔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既不再提起,也希望您不再想起,您早些休息。”
常夫人坐在软塌上,看着纥沐白渐渐远去的背影,眸色复杂。
这么多年她一直祈祷纥沐白能够忘记从前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
门外,虽童恩一直等在院子里,但刚刚常夫人的话,他却还是模模糊糊的听见了些许,眼下见纥沐白走了出来,他恭敬地跟随在后面,虽不曾开口询问,却心知肚明。
算算日子,确实是马上就要到府中都不愿意想起的日子了,一般这个时候,纥沐白都会去那里,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走着走着,童恩发现不对了,这条路并不是去那里的路啊……难道主子是想回院子?等等!不,不对……
童恩一愣,当即站在了原地,望着纥沐白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条路不是去沈家二小姐那院子的路吗?!!
正厅里。
清秋和水绿正两两相望,愁眉不展着,见纥沐白忽走了进来,当即弯了膝盖,低头问安:“纥大人。”
纥沐白点了点头,狭长的眸在正厅里扫了一圈,“夫人呢?”
清秋和水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均是将面颊垂得更低了,“回,回纥大人的话,我们小姐,小姐在,在……睡……觉。”
虽那最后两个字,轻到几乎是哼出来的,但纥沐白却还是听了个清楚,原本眯着的眸微微睁开了一些,带着一丝诧异,再次迈步朝着里屋走了去。
知满那个人心细如尘,定早已告知沈逍遥洗尘宴的事情,虽沈逍遥提督夫人的身份已是定局,但必定初来乍到,那厢花苑有背景的美人们虽扳不倒沈逍遥这夫人的身份,但却未必会对沈逍遥心服口服。
说白了,这洗尘宴若是叫做鸿门宴,也不为过。
纥沐白不相信以沈逍遥七窍玲珑的那颗心,想不明白,但当他伸手掀起垂在面前的珠帘,却是真真见沈逍遥躺在床上睡得香熟。
她倒是心大啊!
唇角噙起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微笑,纥沐白掀起珠帘慢步靠近,俯身垂眸将床榻上沈逍遥那正在酣睡的脸庞渐渐尽收眼底。
沈逍遥原本睡意正浓,但灵敏的第六感却在让她混沌的意识渐渐苏醒,她慢慢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在看着自己,带着打量,探究,以及某种循序渐进的炽热……
满是防备地睁开眼睛,直接撞进了纥沐白的眼里,四目相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死狐狸,你还要不要个脸了?!”沈逍遥抡起拳头说打就打。
纥沐白不费吹灰之力,轻飘飘握住那迎面而来的拳头,“我看我自己夫人,有何不要脸之说啊?”
沈逍遥用力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双眼喷火,“放屁!咱俩是挂名夫妻!”
纥沐白掀袍坐在了床榻边,狭长的眸自然而然半眯着,薄唇虽微微上扬着,却没有张口的意思,只是一双眸落在她的身上,定定地看着她浅笑。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但现在却忽然觉得自己来对了,原本那些堆积在胸口的琐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虽他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可无论如何,他却是终能透一口气。
一只手,忽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额头一阵温热,他竟是任由那只不安分的手,抚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没有半分的防备与躲闪。
沈逍遥一边摸着纥沐白的额头,一边摸着自己的,满眼的疑惑,“没发烧啊?”
纥沐白挑了挑眉,似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怎么?”
沈逍遥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上下打量着,“以往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回怼过来吗?”蓦地,她双眼一亮,“难道说你终于输了?”
自从和这死狐狸厮混以来,她悲哀的发现,自己不但打不过他,就连说也说不过他,每次不管是动口还是动手,总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纥沐白淡淡打量着她,虽面色平静,但心下却惊讶于她那挂在脸上的笑意。
忽然发现,她似乎总是能让自己感觉到惊讶。
当初在得知她武功尽失的时候,他设想过无数最糟糕的可能,她会崩溃,会疯癫,甚至是会逃避现实,但却未曾料到,她竟沉默的接受了,没有抱怨,没有眼泪,他当时以为,她应该是心太大了。
可眼下,不过是他沉默了半晌,她竟能如此开心,原来她竟是一直在心下和他较劲至今,若是说她心太大,她又怎能一直暗暗与自己较劲?
明明不服输,却能平静地吞咽下所有苦果,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坚强。
一杯水,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纥沐白诧异挑眉,就在他揣摩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却见她一脸贱笑的弯起了眉眼。
“喝点水顺顺,没被噎过的人嗓子眼都细,你还欠我黄金千两呢,你噎死了我找谁要银子去?”顿了顿,她又一脸老道的劝慰,“不过你也无需上火,噎着噎着,你那嗓子眼就自然而然的该粗了。”
死狐狸,叫你落井下石,老娘就是落水狗也咬死你!
她笑的很开心,是那种他从不曾见过的眉开眼笑,虽以前她也会笑,但那笑容里永远都参杂着他看不懂的仇与恨。
其实,她的笑,也笑走了他压在心头的沉重。
沈逍遥一脸的小人得志,尤其是见纥沐白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的背影,简直是笑的不能自理。
难得欺在这死狐狸的头顶上,她若是不好好笑笑,岂不是亏本?
然,就在她合计着要不要让清秋和水绿进来,也一并见证这难得时刻的时候,却见已经走到门口的纥沐白忽转过了身。
他懒懒地靠在门边,唇角扬起一个戏虐的弧度,“每个人害怕时候的反应都不尽相同,但未曾想到夫人害怕时竟会笑的如此灿烂夺目,果然,夫人每次都会让为夫刮目啊。”
沈逍遥一愣,“我怕什么了我?”
纥沐白悠悠而笑,“若不是害怕,夫人为何明知一会有洗尘宴,却在这里蒙头大睡啊?若是不怕,夫人为何又一直装傻充愣笑得如此夺目啊?”
“我那是……”
“夫人无需解释,为夫明白。”
“……”
明白你奶奶个毛线球啊!
沈逍遥从没见过如此颠覆黑白,扭曲事实的禽兽,明明是他自己输了,反到头来竟推了她一身骚?!
弯腰抓起地上的鞋,直朝着他飞了过去,“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是困了,不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