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晚的寒冷，湿里透着阴，让人止不住阵阵瑟瑟发抖。
如墨的夜，朵朵烟花在如墨的夜空之中绚丽绽放，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吸引着后花园里的夫人们，小姐们，各个目不转睛，惊叹连连。
沈逍遥虽也抬着头，但心思根本却不曾在这烟花上，她想要离开片刻，但又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毕竟耀云不是青霄，哪里容得下她随意乱闯？
“刚刚冲进大殿的那名女子，原本不过是一个在洗衣苑做苦力的宫女。”
耳边，忽响起了纥沐白的声音，沈逍遥诧异侧过脸，却见他正微扬着面颊，看着天上的烟火，白皙的面颊在烟火的晕染下，更添了几分妖娆。
他虽不曾看向她，但平稳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宫中每一位皇子到了十五岁，都会有专门的太监送来宫女，太子笙却因一直体弱多病而拖延着，一直到临去青霄之前，皇上才派人给太子笙送去了一个干净的宫女。”
“本不过是恨普通的一件事情，谁也不曾多想，但一个多月之后，竟有人来报说是那被临幸的宫女怀有了身孕，以她那种身份，是绝对不能留下皇家孩子的，但太子笙对那宫女心生怜悯，是我找后宫的贵妃收了那宫女当义女，又让她成了太子笙的侧妃。”
这么说来，那女子也是个命苦的。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皇宫来说是屡见不鲜的，沈逍遥虽觉得诧异，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相对的，她现在更加担心的是沈逍月的处境。
她姐姐那么喜欢南宫笙，如今这事儿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吧。
“出了后花园顺着宫路往右走便能抵达太子笙寝宫的所在，若是我没记错，太子妃应该住在太子笙寝宫的茱萸院里。”
沈逍遥惊诧抬头，刚巧对上了他轻垂的眉眼，“不过你要快一些，烟花会在半个时辰后结束，你务必要在之前赶回来。”
原来，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那双眼。
就连刚刚他和她解释的那一番，也是因为看出了她心里的担忧。
第一次，她主动靠向他，伸手在他微诧的目光中，抱住他，将面颊埋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她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也给过很多人拥抱，她本就是个粗人，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尤其是……情话。
良久，纥沐白都不曾说话，也没有动，就这么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抱着，听着他有些失了节奏的心跳，沈逍遥忽狡黠的想，莫非这狐狸也有害羞的时候？
然就在她这想法还不曾落下去的时候，就听一道绵长柔软的呼吸吐在了她的耳边，吹进了她的耳朵里，“莫不是，夫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让为夫霸王硬上弓了啊？”
“骚狐狸！”
沈逍遥把推开他，招呼过来站在远处的水绿，在他笑弯的眉眼之中，一边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恶寒的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一抹黑色的身影，随着沈逍遥一同悄悄离开了后花园。
今儿个过节，就连宫里的宫人们大部分也都休息一天，黑漆漆的宫路上，沈逍遥走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影，好在有纥沐白提前告诉她该怎么走，不然她恐怕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地方。
不过还不曾等她带着水绿走到地方，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朝着她迎面走来，在这宽敞宫路的衬托下，那身影更显得孤零零。
沈逍遥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的轻声呼唤，“姐姐？”
那人影愣了愣，随后加快了脚步，但因为走的急了脚下有些许的不稳，磕磕绊绊了好半天，才站定在了沈逍遥的面前。
“二妹妹，真的是你！”
多日不见的沈逍月要比以前更加清瘦了不少，尤其是那白里发黄的脸色，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莫名心疼。
沈逍月见沈逍遥一直盯着自己看，撇开了目光，轻声笑着道，“我听闻刚刚有马匹受到了惊吓闯入大殿，不知可有伤到二妹妹？”
沈逍遥摇了摇头，却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那马倒是没伤到我，可我想它应该伤害到了姐姐。”
既她已经知道疯马闯殿的事，又怎么会不知道那马鞍上挂着的是谁？
沈逍月还在笑，只是这笑却比哭还苦涩，“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实从随着太子笙殿下进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太子笙殿下原本也没打算隐瞒我什么。”
这种事情，其实隐不隐瞒都是一样伤人吧。
沈逍遥虽活了两世，但却从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如今面对沈逍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只能陪着她默默地在宫路上散步。
“二妹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沈逍月才轻轻开口，“我从认定他的那天起，就已经想到过会是这种局面，只是我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当真正亲眼看见的时候，却还是险些承受不住。”
沈逍遥点了点头，“一件衣裳，一件首饰，若是心爱都无法与他人分享，眼下又何况是自己最爱的人了？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既然选择了就要坚定的走下去，大姐姐，祝你幸福这话太假，我说不出口，我只是希望你能记着，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沈逍月肩膀颤了颤，偷偷地擦拭掉眼泪，笑着道：“和二妹妹说说话，我真的是舒服多了，多时不见怎么总顾着说我自己？二妹妹可还好？那位纥大人对你好吗？”
“他吗？”沈逍遥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了一张绝美的脸，“他对我很好。”
“好我就放心了，只是……”沈逍月轻轻拍着她的手，“这世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只是说得好听而已，溺水三千只取一瓢也不过是写出来好看罢了，趁着他在宠你的时候好好去感受，在他冷落你时汲取曾经的美好回忆度过余生，也就不枉我们这些当女人的爱过一次了。”
那只狐狸会三妻四妾？
这个问题沈逍遥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确实是有一院子的美人，但那些美人他却连一根手指都不曾碰过，他确实是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但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忽然发现，并不是她不计较这种事，而是他本就从来不曾给她计较过的机会。
前一世，他在她心里是对手是魔鬼是没有见过面的死对头，他的阴险狡诈毒辣狠绝，她不说全都招架过，但也见的都差不多了。
这一世，他虽也算计她观察她，但凭良心讲他待她确实是好的，或者说，好像还没有谁待她好过他。
“小姐……”这样的话，就连水绿都听明白了，忍不住小声嘀咕，“其实纥大人真的挺好的……”
是啊，他确实是挺好的。
沈逍遥点了点头，她也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等出宫之后她便去找他，将那原本没有说完的话给说完。
“我当是谁大半夜在这里闲逛，原来是新夫人和……太子妃啊。”
沈逍遥陪着沈逍月刚上了桥，就见莫倩宁迎面走来，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
沈逍月当先反应了过来，带着沈逍遥赶忙走过去问安，“给羡贵人请安。”
羡贵人摆了摆手，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起来吧，不用那么客气，我也不过是陪着我外甥女出来走走。”
外甥女？
沈逍遥扫了莫倩宁一眼，怪不得在厢花苑里活的那么嚣张，原来是不单有个当侍郎的爹，还有一个当贵人的姨娘。
莫倩宁难得的热情，“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走走吧，今儿皇宫里怪冷清的，人多一些才热闹。”
想要热闹你干嘛从后花园跑出来？
沈逍遥刚要反问，却被沈逍月握紧了手，“二妹妹不得无礼。”
羡贵人瞧见了，轻笑了一声，“太子妃果然知书达理，这才对嘛，既是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样子，虽你还未曾有自己的子嗣，但太子笙殿下的子嗣就是你亲生的子嗣。”
沈逍月的脸色白了白，却还是点头，“羡贵人说的是。”
沈逍遥听着这话阵阵刺耳，虽说这贵人的身份比太子妃大，但眼下这羡贵人说出口的话未免也太过难听一些吧？若是她当真那么会做人，那么会懂得讨人心思，她怎么现在还不过是一个贵人？
“听闻今儿个晚上小皇孙受到了惊吓，按照道理来讲，太子妃应该第一个去看望一下小皇孙的，但今儿个天色已晚，不如就明儿个吧，太子妃也知道，眼下皇上就这么一个小皇孙，若是有什么闪失，太子妃可要如何担待？”
“是，羡贵人说的是。”
此时的沈逍月脸色已经白的不像话，紧握住沈逍遥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就算她强烈的克制，可那手却还是在剧烈的颤抖着。
好在，那羡贵人就此打住，并对莫倩宁说：“宁儿啊，这天气冷得冻人，我们往回走吧。”
沈逍遥松了口气，拉着沈逍月站在原地，原本是想要目送着她们二人离开，却见那莫倩宁忽转过了头。
她的声音不大，但唇齿在月色下却异常清晰，“宁儿一定好好跟青霄来的太子妃学习，懂得隐忍退让，活得像狗一般懂得讨好人。”
沈逍月脚下一晃，险些没摔倒在地上。
沈逍遥扶助沈逍月，朝着莫倩宁冷声问，“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