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逍遥原本以为纥沐白肯定是在牢房里养尊处优养大爷呢,毕竟他的身份的武功都摆在哪里,谁又有哪个能耐能动弹的了他?
所以在刚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她以为他在装死,可随着他抬起面颊,当她清楚的看见他那染满鲜血的面颊,脏乱不堪的头发,以及身上那凝固着的血液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而上。
待衙役们打开牢房的大门,她嘱咐知满和童恩,“搀扶着你们主子慢慢走,我去前面等你们。”
然后,根本不等童恩和知满询问,她便是转身霍霍走出了牢房。
衙门的正堂里,陈知府正担忧琢磨着这事儿怎么会变成这样,遥见沈逍遥冲冲而来,赶紧挂上了一个笑脸迎了去。
“提督夫人,您……”
“啪——!”
话还没说完,面颊便是重重挨了一巴掌。
陈知府被打得欲哭无泪,不是都放人了吗?怎,怎么又打上了?
沈逍遥像是根本没看见陈知府那哭丧着的脸,扬起手继续打,“啪啪啪……啪啪啪……!”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抽的那陈知府从欲哭无泪再次变成了老泪纵横了。
周围的衙役看得是心惊肉跳,下意识均是朝着自己的脸摸了去,心下心思着,没想到他们知府的脸倒是厚得可以,要是这些巴掌抽在他们的脸上,指不定早就皮开肉绽了。
陈知府被打得嘴唇都肿了起来,口齿不清的哭诉,“提督夫人这到底是为何啊?”
就是打,是不是也应该让他知道为啥疼啊?!!
沈逍遥再次举起手,“你一个小小知府,不过是四品小官,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当朝的一品提督用刑?”
陈知府心下一惊,他自然是不敢对堂堂的提督大人用刑,这今儿个审讯都是上面来的人啊!
正琢磨着,就看见纥沐白被童恩和知满搀扶了出来,陈知府这么一看,瞬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虽说这人不是他打的,但上面打了他也不能说,只能咬掉牙齿或血吞的自己憋着了。
眼看着沈逍遥的巴掌再次落下,陈知府垂死挣扎的喊,“提督大人被关押期间,就是下官审讯那也是情理之中啊!”
“情理之中?”沈逍遥冷冷地笑,“他虽被关押却并没有被削官,你是在暴露你的无知?还是在欺负我的不懂?”
想当初她在朝中尔虞我诈的时候,这陈知府还不知道在哪头悬梁锥刺骨呢,现在竟还敢在她的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知府哪里料到,这提督夫人竟是什么都懂?当即沉默了下去,不再挣扎,也没有办法再挣扎了。
“哎呦呦……提督夫人手下留情啊……”
“提督夫人消消气,就是下官的脸不疼,您的手也是会疼的啊!”
“啊——!哎呦——!”
陈知府杀猪一般的嚎叫,徘徊在整个衙门里久久不肯散去,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哪怕是已经走出衙门的知满和童恩,也是听了个清楚。
一直到他们二人将纥沐白平安送上了马车,才见沈逍遥在一群衙役的恭送下,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衙门。
“他人呢?”
“已经在马车上了。”
沈逍遥点了点头,迈步上了马车。
知满和童恩瞧着衙门门口,衙役们那松了口气,一副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的模样,均是忍不住的抿唇笑了。
马车里是黑的,并未曾点燃烛火,纥沐白静静地躺在软塌上,长毛垂着,薄唇发白,安静的有些让人心慌。
沈逍遥就着月色坐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想要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却见那些伤口都已经和凝固的血连同着朝服粘在了一起,这样的伤口若是硬撕,定会是再痛一次的皮开肉绽。
从怀里掏出手帕,用茶水侵湿,轻轻擦拭上了他肮脏而又沾满了鲜血的面庞,只是慢慢的,他脸上的鲜血和污渍是干净了,但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却显得更加的苍白,在月色下几乎透明,就连那眼角下的红痣似乎都没了往日的色泽。
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狼狈成这个德行。
别说是貌美如花了,估计就是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敢捡回家,怕得了什么传染病。
叹了口气,沈逍遥想要看看这马车里有没有木梳,可身子刚一动,身旁纥沐白的薄唇就发出了轻语,“去哪?”
见他醒来,沈逍遥松了口气,“对待救命恩人的感谢时候,麻烦请用感叹句,别用疑问句。”
纥沐白胸膛有些轻微的颤动,似乎是在笑,但他那一只未曾睁开的眼睛,却又好像一切都是沈逍遥的幻觉。
就在沈逍遥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的时候,只见他的薄唇再次动了动,“你怎么会来?”
看样子,他是真的醒了。
沈逍遥挑了挑眉,“怎么?那衙门的大牢是你们家开的?我不能来?”
纥沐白缓缓睁开眼,慢慢侧过面颊,朝着她看了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是她不能来,而是他没想到,或者说是从没想过。
他说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去承担一切,哪怕是童恩和知满他都交代过,没有他的吩咐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可是没想到,在他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了。
沈逍遥以为他是累了不想多说话,但又怕他睡着,毕竟像她们这种懂得武功的人都清楚,重伤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睡觉。
哪怕是清醒的感受疼痛,也比一睡不醒来的好。
想了想,她没话找话,“虽然咱俩是契约夫妻,但你死了我也好不了,所以我就找了传说之中被你奸污的那个花魁如烟姑娘,小小的聚了一下,说了一些知心话,那如烟姑娘被我的诚恳所打动,所以翻供了证词,你就出来了。”
纥沐白看着她那轻松的表情,听着那完全不着调的话,心里不觉得好笑,这事儿虽谈不上有多复杂,但对于她这个初来乍到,在耀云谁也不认识的女人来说,能从大牢里将他带出来,这其中的心思与算计,并非如此简单轻松。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你相信我?”
沈逍遥一副你废话的翻了个白眼,“真当老娘是瞎的?被奸污的女人可能有被打的,可能有被蹂躏的,也可能有被捆绑的,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绝对不可能会有吻痕!”
纥沐白倒是好奇了,“为何?”
“强奸这事儿说来简单,其实也是个力气活,能想到强奸的人,哪个不是憋得猴急似的恨不得尽快泻兽欲,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逸致种草莓弄吻痕?”
沈逍遥揉了揉自己因为抽打陈知府而红肿的手,“我好歹是个专业老鸨,请不要用你那疑问的目光去怀疑我专业的知识。”
纥沐白看向她双双红肿如猪蹄的手心,“既疼成这样,刚刚又何必那么用力呢?”
沈逍遥一说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奶奶个孙子的,那老小儿竟还敢对你用私刑,他还真就要谢谢老娘的残疾拯救了他,老娘要是现在还有武功傍身,一定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出来他!”
“呵……”
纥沐白轻轻地笑了,唇角的酒窝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你心疼了?”
沈逍遥张口就骂,“瞎了你的狗眼,你是老娘的谁,凭啥让老娘心疼?!”
“……”
“没话说了?”
“……”
“纥狐狸?”
“……”
沈逍遥接连叫了好几声,均是没得到回应,转回头见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以为他是在装,伸手想要推他,触手却一片冷冷的冰,她有些不确信的再次朝着他的手摸了去,冰的她差点没甩开。
惊的一愣,忽想起他的极寒体质,再看看他身上那数不清楚的大小伤口,瞬间了然,他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寒气入侵。
下意识的一把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冰冷,沈逍遥扬声大喊,“童恩,知满,快,让马车再快点!”
童恩和知满并不知道马车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听着沈逍遥那急迫的声音,他们也知道并非玩笑,当即扬起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了马身上。
可饶是再快,待马车停在提督府门口的时候,也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
童恩和知满跳下马车,打开马车门,一阵寒气铺面而来,冻得他们二人止不住一哆嗦,再看向马车里,纥沐白长长的睫毛已挂满了冰霜,沈逍遥口中呵着白色的雾气,整个人都冻得僵硬而颤抖着。
毕竟是跟在纥沐白的时间长了,童恩和知满只是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他们两个人虽是帮忙将纥沐白和沈逍遥搀下了马车,但却不见丝毫松懈的模样,反倒是愁眉不展。
沈逍遥急得恨不得抽他俩一人一巴掌,“你们俩脑袋也被冻住了?还不赶紧叫大夫?”
童恩和知满却一同摇头,“主子这病是秘密。”
简单的一句话,沈逍遥已经明了,这大夫是叫不得了,可她只是个粗人,只懂得一些应急的急救啊。
看着纥沐白那慢慢僵硬的身体,她只得硬着头交代,“童恩,你将纥沐白搀扶回屋去,知满,你去给我找银炭和汤婆子来,越多越好!”
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看着他活活冻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