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如果你觉得内疚的话,那就赶快吃饭吧。吃了饭,在把药吃了,感冒就会好。就算你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什么胃口,也一定要好好吃饭,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吃。”
慕新砚默默地舀了一勺饭,就着菜尝了一口。尽管舌头上起了泡,尝不出味道,但是那菜给他的感觉很好,吃进去很舒服。
“如果实在是不好吃,你就把它当药吃。”
“很好吃,真的不错。”
说完,慕新砚索性把半碗米饭全都和菜泡在一起,这让沈小兔稍微有些惊讶。
“他刚才……说好吃吗?这家伙竟然说好吃?”
沈小兔以为就算好吃,慕新砚也会故意气她而说难吃,因为几乎每一次吃她做的饭,慕新砚都是这样。这一次他竟然没有这样,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哈哈……”
“你笑什么?”
“我觉得很奇怪。”
“我吃饭的样子有这么奇怪吗?”
沈小兔点了点头,然后把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
“仔细想想,慕新砚的厨艺比我强百倍。有这么一手好厨艺的人竟然吃我做的饭,还说好吃,我突然觉得奇怪,好玩儿。”
“难道厨师就不吃别人做的饭吗?吃个饭有那么新鲜吗?”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哈哈哈。”
慕新砚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很滑稽,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虽然不是个好女人,不过也的确算是个好人。”
“什么?你说谁呢?”
“说你呢。”
这话好象有点儿不对,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听他称赞自己,所以沈小兔决定接受他的称赞。
“是啊,慕新砚虽然不是好男人,但也的确是个男人。”沈小兔把他的话稍加改造,用回了他身上。
“我为什么不是好男人?”
慕新砚似乎把刚刚说过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底气很不足地争辩起来。
沈小兔举起勺子,晃来晃去地说。
“变态、小心眼、爱生气、脸皮厚,不讲理……”
“我不吃了。”慕新砚摔下碗。
“你看看,你看看,又生气了。”
慕新砚调皮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勺子,瞪着沈小兔。虽然每一次吵架看起来都是慕新砚赢了,但是其实最后他都会认输。比如,明明不教她做饭,最后还是主动走进了厨房,明明让她睡沙发,最后还是将她抱回了床上。
“不过,我仍然觉得你是个好人。”
“……知道就行了。”
慕新砚笑了笑,沈小兔也跟着笑了。
“嘿嘿……”
“谢谢。”
似乎突然从慕新砚的口中听到了谢谢两个字。沈小兔觉得有些奇怪。这么长时间以来,慕新砚霸占了她这么多,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谢谢两个字。
“谢什么?”
“谢谢你关心我。”慕新砚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但是这样让沈小兔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既没有找茬儿打架,也没有乱发脾气,沈小兔因此感到无比尴尬。而且,慕新砚也没说伤她自尊心的话,尽管因为发烧而没有胃口,但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准备的食物,就连感冒药他也认认真真地服下去,然后睡觉。沈小兔一句话也没说,不……不是没说,而是不能说。
“呼……好尴尬呀。”
尴尬归尴尬,但是这种感觉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虽然这个可恶的男人像个淘气孩子似的喜欢捉弄人,但是现在沈小兔已经深信不疑,他绝对不是个坏人,如果别人为他做了什么事情,他也可以发自内心地说声“谢谢”。
但是……
浴室里,沈小兔忙着洗自己的一大堆衣服。
她是个很懒的丫头,所以衣服有的时候会一直一直攒起来,等到有很多脏衣服的时候再一起洗掉。
这一次,又是一大堆的衣服。
沈小兔一边洗一边暗暗后悔着不该把所有的衣服都放在一起才洗。她现在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咔哒。”浴室的门开了。从外面伸进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几件衣服扔在了沈小兔正在洗衣服的水盆里。
“慕新砚!!!”又是一声河东狮吼响彻整个房间。
自己的衣服都已经很难洗了,再加几件这个臭男人的,她今天恐怕就不用活了。
沈小兔推开浴室的门,已经不见了慕新砚的踪影。
“小子,跑得倒是有够快。”沈小兔走向卧室,看见慕新砚又躺在了床上,轻闭着眼睛,很享受很舒服的样子。
“慕新砚,给我起来!”沈小兔走过去打他。
慕新砚张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气得脸部已经扭曲变形的沈小兔。“怎么了小兔,你怎么嘴歪眼斜了?”
“你才是嘴歪眼斜!你这个大变态,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洗,你不知道吗?”沈小兔努力压制着怒火没有再爆发出一声河东狮吼。
“为什么要自己洗?”慕新砚问得很无辜,仿佛他的衣服就应该沈小兔全盘包收一样。
“为什么不自己洗?没有人喜欢洗衣服,更不用说给别人洗衣服。”沈小兔气极。
“我没有洗过衣服。”慕新砚理直气壮。
沈小兔当场吐血……
哪有这样的人!
“慕新砚,我告诉你,你爱洗不洗,不洗你就没有衣服穿,我是一定不会给你洗的!”沈小兔说得大衣凛然,俨然摆出一副“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老娘宁死不从。”
慕新砚没有说话,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沈小兔将慕新砚的几件衣服搁在一旁,将自己的衣服洗完之后良好,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
“啊!!!”屋子里传来沈小兔的尖叫声。
沈小兔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怎么对得起那一副文质彬彬的脸孔的?没有一点涵养,亦不讲道理。
慕新砚只穿着一个小平角裤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完全忽略屋子里还有一个羞涩……少女。
“慕新砚你给我八衣服穿上!”沈小兔捂着眼睛大叫。
慕新砚无辜地站在那里,“我没有衣服穿!衣服都已经脏了,没办法穿了。”他的样子,让沈小兔萌生了鲜少的想要揍人的想法。
“呼……”沈小兔没有办法,只得回到浴室,把他的那一堆脏衣服洗掉。其实在沈小兔看来,那些衣服恩本就不脏,完全没有必要洗的。可这个家伙就好像有洁癖一般,衣服穿半天就要换掉,沈小兔一天就洗了好几件。
“慕新砚,你有洁癖的?衣服根本就没脏就要换掉!”沈小兔忍无可忍。
“衣服当然要勤换了,总不能像你这个懒丫头一样,两三天才换一次衣服吧。”
“……”沈小兔无语。
揉着酸痛的腰,伸了伸胳膊,沈小兔终于从阳台上走了出来。阳台上还晾着刚刚洗好的慕新砚的衣服,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沈小兔不明白,明明她和慕新砚的衣服是用同样的水,同样的洗衣液洗出来的,却为什么慕新砚的衣服上就有着那种独特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呢?
她一面想着,一面走进了卧室。
让沈小兔意外的是,慕新砚并没有在。
木质的地板上,随意地散落着几个纸团,沈小兔皱了皱眉。这个家伙,平时不是那种随便乱扔垃圾的人呢,可是今天怎么把这皱皱巴巴的纸团丢了一地?
沈小兔捡了起来,正想要扔进垃圾桶,却在纵横凌乱的褶皱中隐约看见了几许明艳的色彩。
鬼使神差地,沈小兔打开了纸团,明艳亮丽的色彩和令人沉醉的轮廓便呈现在眼前。
“《乌鸦群飞的麦田》……”沈小兔不自觉地喃喃出了声。纸上,是那样明亮的金黄色麦田,以及澄澈的湛蓝色天空。画面极其骚动,绿色的小路在金黄色的麦田中蔓延至苍茫的远方。
明亮的,阳光一般的金黄色,以及那般阴郁的深蓝。原本在梵高笔下就已经沉重的叫人透不过气来,如今在这张纸上,那种明亮和阴郁的鲜明对比更加强烈,波动起伏的地平线和狂乱跳动的笔触,给这幅画增添了更多的压迫感和沉郁感。
沈小兔有那么一秒的怔忡,是要有多么阴暗的内心,才能够画出这样的东西。
但是,不可否认,这张画的确让沈小兔感到惊艳。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起来除了耍无赖而什么都不会的男人,居然能够描摹出这样的画。比梵高的原作,更为深刻。
“扔了。”身后有一道冷凝的声音响起,沈小兔身子微微一颤。回头看去,男人俊朗冷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没有扔掉,也没有回答他的话,沈小兔把地上的其它几个团纸也捡了起来,一一展开。每展开一幅,都惊艳一次。
感觉到周围压迫的气场,沈小兔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又要生气了吧?
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沈小兔将那些皱皱巴巴的纸张一一展平,铺在桌上,口中轻声地说着:“这些画真的很美,为什么要扔掉呢?多可惜啊。”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像是春日和煦的微风。
“你懂画?”男人冷淡的声音放轻了一些。
沈小兔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努力牵出一丝微笑。“不懂。我是俗人一个,只不过是看着觉得美而已。”
“俗人一个?”慕新砚扯着唇角冷笑,“但是你却能看出来这是毕加索的作品《乌鸦群飞的麦田》。”
沈小兔一愣:“不是梵高的么?”话刚出口,她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便不再出声。
慕新砚轻笑:“嗯,不错。连作者都清楚得很。”
又被算计了。沈小兔脸一红,苦笑了一下。
“这幅画,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曾经临摹过的。画中的颜色很明媚,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阴郁,那么寂寞。明媚还没有绽放出来,就已经被悲伤掩盖了。”沈小兔说着,声音有些黯然。
听她说完,慕新砚全身一僵。
她的话,似乎正正敲中他的心坎。
他轻轻阖了阖眼。
“食谱的问题需要我帮忙么?”忽然,他淡笑着开了口。
“什么?”沈小兔并非没有听清,却是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又问了一遍。
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个无赖变态会主动提出帮她。
“没听清就算了,就当我没说。”慕新砚冷了脸,转身便作势要走。
沈小兔一急,忙抓住他的胳膊。黏黏软软的小手有着温暖的触感,这让他心里不觉一动。不着痕迹地微勾了唇角,转身。
“你的魔女上司出差,现在离她回来还有两周的时间,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事情做完之后,应你所求。”慕新砚淡淡道。
沈小兔轻笑。就知道这男人不会那么简单帮她做事!再说,什么叫做“应你所求?”明明是他主动说要帮她的!她什么时候求过他?
但是她还是很开心,因为这么多天以来,没有什么事请能够比给魔女准备一日三餐更加让她讨厌的了!她笑弯了眉,“你说吧,只要可以帮我解决魔女的用餐问题,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行!”
“明天早上五点半我会叫你起床,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让你做的事了。”
沈小兔一愣,随即汗颜:“五点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见慕新砚没有回答,沈小兔撅着嘴,咕哝着钻进被窝,侧到离慕新砚最远的床边。
慕新砚看着她熟睡的小脸,不禁轻轻笑了一笑。
然后,墨瞳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冷,转过身去。
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漆黑的房间里,电脑折射出些许光亮。
慕新砚睨向网上银行的账户,神色淡漠。
几间美术杂志社都是国内顶级的企业,这个月仍是准时地汇款。由他念大学那年开始开设专栏,经过了几年的时间,到现在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往电脑上的日期扫了扫,墨瞳骤然变得阴暗起来。又快到了那人的忌辰。
慕新砚轻轻阖上了眼睛。
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少年干净的笑容,和眼中清澈的温暖。
忽然,少年干净的脸变了青紫,有鲜血在沙滩上蔓延开来,细小的虫子在伤口的腐烂处慢条斯理地蠕动着。
“传说,人死七日入土为安,这孩子在这荒山野岭起码也有十多天了,真是冤啊。”
有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没多久,就又消失了。
慕新砚猛地睁开眼睛,墨瞳里一片冷凝与残戾;手指深深嵌进掌心,抓出一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