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小旅馆。那天。悔恨,逃避,让他没有能够好好地看她最后一眼。如果,还可以再有一次,他必定好好去看看她的一双眸,除去痛苦,是不是对他还有着一点点的眷恋和等待。在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时候,他终于读懂了她的妻子。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如同她的名。苏离。永远地,离开。突然想起那张画纸上,她那行未完成的字。“恩赐,帮我。”
他踉跄着走上前,颤声问道,“恩赐,她临死前写下你的名字,要你帮她。她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求求你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我一定会帮她完成!我一定要帮她达成!”他像疯子一般吼着。
恩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说,她要你的命呢?”
他淡淡而笑,眼里只是一方黑暗。“如果她要,我心甘情愿。”
恩赐扬声大笑。“命?她要你的命来做什么?她让恩赐做的事,恩赐虽是违背了她的心愿,但也终究是替她做了。”
再次望了一眼地上色彩斑斓的信封,恩赐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是她分别写给你和小兔的信。总共是100封,时间是50年,她让我每年给你们寄一封。呵呵,很俗吧,苏离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在爱尔兰把所有的信全部寄给了我。一直到死,她始终惦念着这件事。她知道,一旦她的死讯传出来,我是一定会过去的。”
时间为50年的信?因为,她害怕他和女儿悲伤?
阿箫。耳畔,是她淡淡的声音,她轻轻地笑着。死死捏着手里的信,颤抖着想要把它打开。眼前却是恩赐从怀里掏出,递过来的一张信笺。
男子冷冷道:“这一封,是她写给你和小兔的。”
眼角的纹路似乎还侵染着泪水,十多年已经过去,那天在苏离的灵堂上的回忆还依旧是清晰可辨。沈箫站起来,走到窗前那张小小的桌前,大手抚摸上去。
那封写给他和女儿的信,他几乎都要看烂了。
那样简单的文字,那样简单的爱。
却最终,让他记住了一生一世。
他的泪水,跌落在那桌上。
“恩赐,为什么挑了这个时间才来告诉我?”那年的灵堂,他追问那个冷漠的男子。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这些,那么,他绝对不会再接受夏瑶。
恩赐轻笑,一字一顿,声音沙哑。“我要你娶回你的旧情人,一辈子痛苦。”
“沈箫,你配不上苏离。”
沈箫知道自己配不上。
实际上,恩赐比自己更配得上苏离。苏离的忌辰前,他没有碰过夏瑶;从那以后,他也再没碰过她。夏瑶实际上等同于守了一辈子的活寡。他曾让她离开,但她哭着求他,甚至用死来要挟。他们便这样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一起生活,但爱与不爱,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沈箫微微皱起眉。想起今日看到的,慕新砚与沈小兔在一起的情形。那男生的眉眼太过清冷,在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当年的恩赐。但那脸上溢满了的,却是对身旁女子的爱怜和宠溺。这一点,他是可以笃定的。原来,他的女儿已经拥有了一个爱惜她的人。但这些,她是不会对他说的。多年以来,沈小兔从不对外人透露半点关于他这个父亲的事情,亦没有了亲人之间的那份亲昵。只是,看到他们紧密拥抱的样子,他的心里似乎还是有了一些异样。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那么这样,也算是嫉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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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慕新砚报了地址,沈小兔安静地枕在他肩上,平日那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的话匣子也关了起来。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搂着她,一双锐利的眸子望着窗外的风景。
下了车,沈小兔惊讶无比,揉了揉眼睛,又环视了一遍四周。
他淡淡笑了,知道她又走神了,便揉了揉她的发。“刚才不是报了地址么?”
沈小兔一愣,笑了,又低声求饶,“好啦好啦,我以后不敢了,乖乖地侍奉您老人家,不走神了。”
“哦,连侍奉也出来了。”
他挑眉,嘴角却扬起丝点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神情忧郁,现在终于看她神色清朗了许多,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的情绪,就是一直被她牵着走,而且,越陷越深。
“怎么个侍奉法?”他淡笑。
沈小兔脸红了红,男人却一直是目光灼热地盯着她,沈小兔憋了很久,终于急道:“色胚子,你又想怎样?”
慕新砚挑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又没想怎样。是不是你想我把你怎样?”
他话里带了点不正经的邪笑,沈小兔一愣,大恼,但心里却又一甜,瞪圆了眼睛,飞快往四周打量了几下,发现没有人注意,便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心里微微一动,嘴边的笑意更加展开了一些。确实,有点想对她怎样了。
山间的丝柏。
这家小店,建在山腰处,临近那山间的松柏林,又恰好可以看见最好的月色,风景独好。
“小新,行李重么?”
“还好。”
“我帮你拿点吧,两个人的份,这么重,哪能都让你拿?”
“你拿上你自己就行。”
“……”
数秒后。
“真的不重?没事小新,你也别死撑着,我不会笑话你的。”
“……”男人额上有了黑线。
“如果真的不重,要不,你把我也拿上吧?”
“沈小兔!”
两人说说笑笑,正要走旅馆,突然有人从里面冲出来。
那人跑得飞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从沈小兔身边擦过,狠狠撞过了沈小兔的肩膀。沈小兔吃痛,手抚上肩膀,低呼出声来。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道歉的意思,慕新砚脸色顿时一沉,身形一闪,已经拦在男人的前面。
沈小兔走过去一看,那是个身形甚高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年纪和他们相差不多。长相虽不及慕新砚,但也算是英俊,衣着也很出众,只是眉宇间却布满了暴戾的气息。
“你什么意思?”男人冷冷道。
“道歉。”慕新砚皱了眉,语气同样冰冷。
男人冷笑,“神经病!”扔了一句话出来,侧身便要向前走去。
“马上道歉。要不然,这一下,请你还回来。”慕新砚动作更快,再次拦住他。
“好狗不拦路。”男人大喝一声,伸手便向他推去。
沈小兔本来想劝慕新砚算了吧,但看那人实在横蛮无理,甚至还出手伤人,心里生气,话才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慕新砚皱了皱眉。
他的左手还拿着行李,沈小兔只觉眼前一乱,慕新砚右手往前一伸,也没看见他有什么动作,已经把那人掼了很远出去。实际上,那男人的身材比慕新砚要更高更壮一点。
沈小兔微微一笑,挽上慕新砚的手臂。
那男人从地上起来,狠狠啐了一口,瞪视着二人,怒红了双眼。
慕新砚看也不看他,只揽了沈小兔的腰,径自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背后却又有冲力撞击而来,尽管是一向性格冷静淡然,这一下,慕新砚也微微怒了,他轻轻推开沈小兔,转过身。,眸中光芒扫过那男子,眼神酷厉。
那男人刚在他手下吃了大亏,被他的气势一摄,也不由自主收住了脚步,身体却来不及收,往后一个踉跄,模样狼狈至极。但他眼里那般暴戾凶狠,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沈小兔紧蹙了眉,心想这人真是无礼到不可救药了。
她这一趟旅行是为了祭奠母亲才来的,并不想多生事端,刚要开口阻止慕新砚,一个清脆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过来,“阿森,发生什么事了?”语气带着焦急和担忧。
随即,一个纤细的身影便快步奔到了那男人的身/边,看上去,是个容貌清秀,身材高挑的女孩。
男人冷哼了一声,突然甩手狠狠扇了那女孩一个耳光,又冷冷看了慕新砚一眼,才扭头离开。
沈小兔大吃一惊,想想自己,慕新砚一向对她是宠爱有加,别说是动手,就算是她惹毛了他,他也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最多也就是板个冰山扑克脸,对她冷漠一阵子罢了。这样的情境,她还是从来没见过。
那女孩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怔愣了好会,嘴角才扯过一丝悲凉的笑容。
沈小兔愤怒之极,快步冲上前去,要去拦下那个男人。
慕新砚对别人的事情,向来是不放半点在心上,但自己的女人,可绝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眉头一皱,便也走到她身边。
男人捏紧了拳,本来要向沈小兔挥过去,慕新砚愤怒地冷笑着,一伸手挡了下来。
那人害怕慕新砚,再也不敢轻易动手,一时惊与怒交织开来,却又动弹不得。
那个女孩走了上来,感激地看了沈小兔一眼,双手却快速按到慕新砚的手臂上,轻轻摇了摇头。
慕新砚眸光一闪。
沈小兔与慕新砚两个人,爱对方都胜过了爱自己的生命,两个人的默契相同,他脸上动作虽然很细微,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眸中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