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松见状,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这里死过人是事实,女孩子嘛,害怕也是正常的。只是现在有些太晚了,我赶紧叫个车,还把你们送到原来的地方去吧。”
“谢谢。”慕新砚拍拍戴松的肩膀,眉一扬,“如果,明天我们还得麻烦你做导游,会不会有些说不过去?”
戴松大笑,“你不找我我还和你没完呢。”
“是啊,人多一点,才热闹嘛。”小璐嘿嘿一笑,又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啊,我也害怕。”
戴松哼了一声,搂住她。
刚才的尴尬便一扫而光。
沈小兔还是有些不安,慕新砚便轻轻挽过她的肩。
“阿松是豁达的人。”
“阿松,你的朋友呢。”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两鬓微白,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但面貌却还是意气风发。
“爸,他们在那边,准备上车呢。”戴松笑笑道。刚帮慕,沈两人找了一辆计程车。
戴爸爸责备道:“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怎么能让你朋友去别处住?”
戴松挠挠头,一旁的小璐吐吐舌,忙笑道:“伯父,他们之前是订了旅馆的,现在不好退。”
戴松向小璐使了个眼色,小璐偷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哦?是哪家的旅馆,这么霸道?”戴爸爸皱眉。
这时,一个微沉的声音从某个方向响起。“老戴,你这是在急什么?”
一听那声音,戴爸爸忙道:“阿松,箫先生来了,你快过来招呼一下。”
戴松一惊,拉了拉小璐,转身望向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那个男人,高大英俊,一双深邃的眸子,漆黑锐利,眼底流光溢彩。极为普通的穿着,却掩不去身上高贵的气质。他似乎还年轻,但似乎也上了些年纪。
小璐扯了一下戴松的衣袖,悄声问道:“这人是谁啊。”
戴松捏捏小璐的手,唤了男人一声,却见他骤然沉了眸色,目光炯炯,紧盯着不远处的那一对男女。
戴爸爸似乎也觉察到那箫先生的视线有些不寻常,笑道:“那是阿松的朋友,趁着假期到爱尔兰游玩的。”
“小松,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又扫了一眼已经疾驰而去的车子,淡淡问道。
印刻在眸里的,是那男孩的手环在那女孩的腰上,两人亲密的样子。
戴松没有多想,爽快回答道:“他们是情侣,喜欢爱尔兰,便来这里玩。”
小璐笑了笑,补充道,“听说,交往挺长时间了。”
戴爸爸道:“您对这两个孩子很感兴趣?”
箫先生只是淡淡一笑。
“老戴,我的女儿也差不多是这么大。看到那小姑娘,我倒想起我女儿了。”
小璐“啊”的一声叫起来,“叔叔,您的女儿是沈小兔这个年纪,怎么可能的,先生您是早婚?”
戴松无奈地摊摊手,“箫叔叔,您别见怪,小璐这人就是这样子。”
萧先生一笑,“小姑娘很会哄人。老杨,这是你儿子的福分。”
戴爸爸哈哈一笑,“茶也已经沏好了,上好的铁观音。咱们进去喝一杯,让小辈们自己玩着。阿松,好好招呼小璐。”
望着那二人的背影,小璐拉了戴松一把,两眼满是好奇,“这萧先生到底什么来头啊?”
戴松搂着她亲了一口,小璐往他小腿上踢去,“死人。”
戴松收了嬉闹,微微叹了口气,“客人。”
半晌,又淡淡地补充道:“一个神秘的客人。”
戴松的房间。
“神秘的客人?”小璐接过戴松递过来的水,在窗边的地毯上坐下。
“每一年,他都会上都柏林来,也每一年都会在我们这里住一些日子。”
“阿松,你又在打广告?”小璐笑道,“不过,这里的确很美,似乎有着永远都看不完的风景一样。”
“不是风景,是人。”戴松严肃道。
窗外,是被薄雾掩盖了的飘渺的群山,有些苍茫,看不清轮廓。
“这里再美,也不可能因为景色而来得那么频繁。”戴松苦笑。
“等等,他每年都来?”小璐讶然道,“他来了很多年了吗?”
“恩,究竟是多少年,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十多年了吧。”戴松皱眉道。
“你说不是风景,是人?他来这里是见一个人?”
“可以这么说。箫叔叔在我们这里订下了一个长期的房间,时限是50年。早在10多年前,他就已经付清了50年的房费。”
小璐惊讶,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50年?50年的房费?”
戴松微微一笑,小璐突然觉得他的笑意里似乎掺了几分凄凉。如果,能够在别人的故事里,让自己感到凄凉,那将是怎样动人的一个故事。小璐突然想,那个看起来好像永远也不老的萧先生,一定是在等一个女人。
“阿松,我有些听不懂,你说他每年都会来这里,他们每年都要见一次面么?那岂不是成了牛郎和织女?”
小璐说着,自己也扑哧笑了,然后,却又觉得似乎不好笑,倒徒生了几分惆怅。
“阿松,那个女人呢?”
戴松微微奇怪,“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
小璐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女人的直觉!”
戴松笑了笑。一时间,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淡淡道:“小璐,他要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路呆呆地愣在那里,带着迷茫和不知所措。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就死在我们家的旅馆内。死在那个萧先生定下了50年的房间里。”
戴松以为小璐会惊讶地叫出声来。甚至,小璐也这样以为。但是,她却没有。太过震撼,反而喑哑了声音。
半晌,她才幽幽开口道:“阿松,为什么会是50年。”
戴松低声道:“因为,等到50年以后,他一定已经走不动了,或者已经可以去找她。”
小璐紧紧抱着戴松。幸好,这个人现在还在自己身边。
“那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小璐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她是他的妻子。”
小璐微微一笑,心里忽然觉得很安心。妻子。是啊,这样的感情,就应该是给妻子,而不是别的人。
“对了,阿松,有一件事儿,我觉得很奇怪,只是我一直想不出来那件事奇怪在那里。”
戴松笑道:“哦?小璐,你说。”
小璐道:“你说我和沈小兔看上去年纪是不是差不多?”
戴松点点头。
“那为什么萧先生却是单单那么留意沈小兔,他说她的女儿同她年纪相仿,但我也是这个年纪,而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为什么不说?”
萧先生。其实,不姓萧。他的名字是沈箫。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总喜欢叫他阿萧。而这个地方,她离开的地方,他便也跟随了她的偏好。时间苍茫。这些年间,这间小旅馆也经过了多次的装潢和修整,只除了这个房间,还保留了原貌。
男人坐在床上,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的对面,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旁边透明的小茶几上,是旧式的暖瓶和水杯。窗帘,黯淡了颜色。只留下一些细碎的花纹,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原本,似乎应该是明媚的紫红。
只是,如果她们在这里,他想,她们一定能够辨别出来,这原本的繁华。他的妻子,叫苏离。在嫁他之前,是久负盛名的天才画者。却曾经为了他,只甘愿做一个主妇。
窗子留了空隙,有风拂进来,把窗帘吹得半开。窗外,是延绵的群山。这个房间,风景很好。能看得见,美丽的科里布湖。一汪净水,如同一泓泪。十多年前,她是否也这样,坐在这里,看远处的美好风景,记录成一张一张的画稿,将手中的颜色铭刻成岁月的印记。
眼角,微微湿了。
这一生,出身名门,一世高高在上,工作中严厉得近乎苛刻,生活中冷漠得让人颤栗。却原来,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只要想到她,他还是会觉得痛。自以为早已干涸的眼里,还是会流出泪。这一生,眼泪,不曾为谁有过。熄了灯。任回忆,如同这黑暗一般,将人拉进深邃的漩涡。
“阿萧,我不该答应你,可是——”
她没有说出来,他却明白了她那可是的下文。他笑了,紧紧拥住她。不管那藏在眉宇之间的珍惜,她能不能读懂。
“离,我不在乎时间长短,我只希望我的妻子是你。一年,便是一年,一天,便是一天。”
“请原谅我的自私。”苏离轻轻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泪。其实,自私的是他。她的生命很短暂,但他却占据了全部。可他却,不懂得珍惜。
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他们结婚之后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一次。他把信狠狠掷到她的脸上。“为什么瞒着我?”
苏离睁大眸子看他,沉默着俯下身来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你在说什么?”她淡淡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苏离,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从你的抽屉里发现的。夏瑶当时给我写的信,你把它藏起来了。”他冷笑着。
“原来,你认为苏离是那样的人?”她轻声道。
他唇边的嘲弄的弧愈发大了。
“阿萧,她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很不错的朋友了。”苏离轻轻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