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没入了地平线。沈小兔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要给人做模特的。
猛地转头,却见慕新砚已经开始收拾画具了。
“又要改天再画了吗?”沈小兔心里失望,站起来懦懦地问。
慕新砚转身微笑:“已经画完了。”
“真的?”沈小兔尖叫,跑到他的画架后面。
画中的女孩,眉眼弯弯,眼神专注地凝视着远方的夕阳,唇角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整个画面的色调很暖,暖得让人心里酥酥的。沈小兔看着画中的自己,有些痴了。
“慕新砚,你把我画得这么好看,是不是故意让我惭愧呢。”沈小兔语气有些嗔怪。
慕新砚只是笑,并不说话。收拾好了东西,起身。
“你干嘛?”沈小兔急急地拉住他的手臂。
“当然是回去。”慕新砚挑眉:“太阳已经落山了,或许你喜欢再多呆一会儿,然后走夜路下山?”
“不要!”沈小兔胆子小,别说是这凉山,就是大街上,她也不敢晚上一个人走。
男人微勾唇角,转身。
沈小兔跟着下山,口中还在咕哝着些什么。
还没到小区门口,慕新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沈小兔来不及停下,撞在了他的身上。沈小兔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便从他背后探出头来。
“出来谈谈。”一个男子的声音冷冷响起,却不是来自身前那个男人。沈小兔抬头看去,见到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脸上还带着一副墨镜。
沈小兔心中微微一颤。这男人,身上有着同慕新砚极为相似的冰冷气质。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么?沈小兔皱了皱眉。
“你先回去。”慕新砚侧头对沈小兔说。
沈小兔“哦”了一声,虽然心里很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一句,悻悻地离开。
夜色沉沉地弥漫开来。
黑暗中,那人透过墨镜上下打量着慕新砚,面无表情。他也不说话,冷冷地走在前面,那个男人紧随其后。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他们便被鹅黄色的灯光笼罩了起来。
那是路边的一家咖啡店。他们在角落里一个静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慕新砚轻倚在沙发上,墨瞳之中似乎带着些讽刺和嘲弄,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此时竟也在他锐利的眸光下显得烦躁不安起来。终于,他忍不住低声吼道:“慕新砚,在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慕新砚轻笑,俊美的脸在灯光下增添了几分妖异魅惑。
“你这个魔鬼!”那人怒了,猛地一拍桌子。
“我是魔鬼,那您又是什么?”慕新砚讥诮地笑了笑,长臂一抬,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探,迅速而敏捷的动作便这样完成了。
面前的男人还在惊愣之中,脸上的墨镜便已迅速落在了桌上。
男人的脸孔便在灯光之下暴露了。虽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面貌却依旧是俊美之极,眉宇之间,竟与慕新砚有着几分相似。
“在我眼里,怎么会没有你这个长辈呢。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慕凌峰,你是我父亲,更是一个畜生。”慕新砚嘴角一勾,淡淡道。
“你——”慕凌峰又惊又怒,站起身来,挥手一记耳光便向慕新砚扇去。
慕新砚笑,修长的指倏地一翻,一扣,便把慕凌峰的手按到桌面上,另一手轻轻一挥,桌上的玻璃高脚杯便被砸的粉碎。
慕凌峰大吃一惊,待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晚了。
一块玻璃碎片死死地抵在他的喉间,七彩的棱片在灯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阴森可怖。
“你要干什么?”慕凌峰颤抖了声音。
“爸爸,今天是你来找我的,这话,要问也该是我来问才对吧。”慕新砚嘴角噙着冷冽的笑,声音寒冷如冰凌一般。
“慕新砚,你这个魔鬼,当年,你把同父异母的哥哥逼疯掉,现在是怎样?你现在,又要杀死你的亲生父亲吗?”慕凌峰愤怒地瞪圆了双眼,声音依旧颤抖着,英俊而威严的脸上因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扭曲狰狞。
“哥哥?”慕新砚冷笑,“那是你的儿子,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有慕夜恒一个哥哥。魔鬼,这个词好。说实话,我现在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成了魔鬼,那么你那个儿子,现在就不只是疯了这么便宜他。”慕新砚暗了眸色,漆黑墨瞳中放射着危险的光芒。
“你简直是疯了,慕新砚,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像个人吗?”慕凌峰冷笑,“慕新砚,你大学时的成绩以及你接管风华时的业绩,我都查过了,虽是差强人意,但是,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可以亲自教你,只要你肯努力,将来慕家的所有产业——”
“慕家的产业?”慕新砚冷笑着,“慕驻城早已另辟天地,慕腾宇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疯子,继承你那家业的人找不到人选了是吗?慕凌峰,反正你的女人那么多,再去包养几个,多生几个儿子去帮你继承家业又有何不可。”慕新砚的声音冷漠讽刺。
“慕新砚,你简直不是人!你这魔鬼!魔鬼!”慕凌峰脸色惨白,大声吼着
“是,我的确不是人,你的儿子那么残忍地杀死了我哥哥,可我却只是把他逼疯。”眉间,笑意冷冽地蔓延开来,指间微翻,玻璃碎片轻划过男人的脖颈。
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沿着光芒绚丽的碎片滑下,原本雪白的桌布,顿时印上暗冷的玫红。
疼痛从脖间骤然袭来,慕凌峰大惊,眼睛圆圆地睁着,像是要裂开一般,浑身哆嗦地瞪着慕新砚。
“哦,爸爸,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下重手的?你忘记了,我是魔鬼不是么?”慕新砚只是笑,手中还握着光彩绚丽的碎玻璃,上面的一抹殷红触目惊心。
虽然他们坐在角落的僻静之处,并不引人注目,但他们的动静也已惊动了所有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大声问道。
慕凌峰正想呼救,慕新砚冷笑着,一手捂上了他的嘴。
母亲和哥哥死时的苍白脸色浮现在眼前,疯狂的恨意从胸中忽然涌起,慕新砚眸色一暗,手中的玻璃又送了上来。慕凌峰恐惧至极。
“不要!慕新砚,不要!”忽然有颤抖的声音在空气中响了起来。
急促散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张苍白的小脸带着微乱的发丝一点一点地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显露出来。
慕新砚一怔,冷眸倏地定住,是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着。
澄澈的晶瞳里溢满了泪水,“慕新砚,不要这样做!这会毁了你的!不管他是谁,都不值得把你自己也搭上,慕新砚,你听到了吗?”
“沈小兔,这里没有你的事!”喉间溢出低沉的声音,便再也不看她一眼。一时间,咖啡店内便起了骚动。
看着面前疯狂的男人,沈小兔咬牙,抬手握上玻璃片那最尖锐的一侧棱角,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那棱角上面,还有着已经凝固了的慕凌峰的血迹。
暗冷的红色,再一次汩汩而下。
慕新砚浑身一震,漆黑的墨瞳里映着的,除了女子溢满泪水的双眸,和她指尖溢出的鲜血,再也映不出其他的什么。
慕新砚长指一拈,将那玻璃片装入口袋,他一把揽住沈小兔的腰,挥手将上前阻拦的几个人打翻,将她抱起便跑了出去。
他的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间,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儿抱在怀里。
周围,满是他清新而又魅惑的气息。咖啡店里的喧闹声在背后渐渐地远去,她的耳边只有他奔跑时带起的风声。
沈小兔的心跳,快得难以控制,却忽然想起什么,低呼了一声,焦急地说道:“他会不会报警?”
如果那男人要追究到底,他又该怎么去躲?
恐惧,顿时在她全身蔓延开来。
听出了她的声音里,是为他而生的害怕和颤抖。慕新砚轻轻阖了阖眼,心里竟然被狂乱的喜悦占据。
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柔声道:“笨蛋,他不会那样做的。我还有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没有听出那称呼之中的暧昧气息,沈小兔只是信赖的点点头。却突然又想起什么,惊恐地说道:“慕新砚,那个大叔会不会有什么暗病?我刚刚沾了他的血!”
哇的一声,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汹涌而下。
“我会不会死?”医生帮沈小兔处理伤口,而她还瞪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问。那样子,让慕新砚忍俊不禁。
“放心,不会。只是一点皮外伤,也没有感染。”医生和蔼地笑着,为这个傻乎乎的女生。
慕新砚定定地看着那张小脸,有些怔然。
原来,在她心里,这样做是有可能会死的。
但她还是去做……
心里,有什么暖暖地蔓延开来,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小兔。”声音柔和。
“嗯?”她侧头看向他,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
“明晚,去看电影。”
“好。”沈小兔什么都没有问,便应了下来。
“我去你公司接你。”他笑着,淡淡道。
“不用了,你直接到电影院等我吧。老是在公司等,不太好。”沈小兔想着若是被一些八卦的同事看到,又要多生是非。
“好。明晚七点。”他也不勉强,淡淡道。
这一晚,似乎是他改变了自己的一个开始。疯狂如他,狠锐如他,却似乎都在看到那玻璃碎片上面沈小兔的鲜血之时,融化了心。
或许,他还不自知。
但,那确确实实地,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少了从前的暴躁和戾气,多一些的,应该是属于男人的沉静和淡然。
看着面前女孩的澄澈笑容,慕新砚觉得,心中似乎沉甸甸的,多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