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姗姗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两件衣裙,没有急着付款,拉过沈小兔:“小兔,喜欢哪一件,姐姐送你,就当是生日礼物好了。”
沈小兔愣了愣,这家店里的衣裙,价格都极其昂贵。她这样普通的工薪阶层,根本就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一时间,她也看花了眼,不知选哪一件好。
正在犹豫不决时,那边的女孩突然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另一个售货员,头向悦姗姗的方向扬了扬,“她那两件我全要,给我包起来。”
“小姐,这两件是慕太先试的……”售货员小姐明显地想要和她讲道理,却被女孩冷冷打断,“可是是我先要付钱买的!”
她原本俏皮秀丽的目光骤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冷冷地走过来对着悦姗姗道,“不要就早点说,别硬霸着不放。”
凭女人的直觉,沈小兔敏感地感觉到空气中翻腾着赤裸裸的妒忌和浓厚的敌意。看着那女人咄咄逼人的样子,沈小兔心中一股怒火轰然而起,便走上前去想要和她论理。正在这时,悦姗姗却对着镜子,慢悠悠地拢了一下耳边的鬓发,“谁说我不要——”刻意停顿一下,果然见那女人一脸得意,应该在等着悦姗姗跟她争,然后再以“我先刷卡买了”的话来炫耀胜利。
“不过——”悦姗姗眼睛直视着她,抿唇浅浅地一笑,“既然你一定抢着要我挑剩下的,我成全你便是。”
女孩脸色一僵,死死瞪着悦姗姗,粉红的唇色因为刚刚咬了咬下唇,不知几时脱落了一些,斑驳得有些狰狞。
半晌,她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接了售货员递来的签购单,签名后,昂着头扬长而去。
远远地,沈小兔看到,她签下的是“慕驻城”三个字。
“慕太,那位小姐……是有些野蛮了,你再看看别的吧。”售货员小姐有点结巴,再去看悦姗姗的眼神分明含了几分同情。
“以后不要再叫我慕太,我姓悦。”淡淡地对售货员小姐说完,悦姗姗便拉着沈小兔出了门。
走出商场,悦姗姗竟然还始终保持着笑容和看起来很不错的心情,但是,旁人看不出,沈小兔却是清楚的。悦姗姗又在装大尾巴狼了。
但,她却没有戳穿,只是静静地和悦姗姗一起逛着,像往常一样地在街边的小吃摊吃到满头大汗,一样地为悦姗姗送给自己的礼物而欢呼不已。
只是,有一件事却始终让沈小兔开心不起来。
“小兔,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悦姗姗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担忧地问了句。
沈小兔依旧心神不宁地摇了摇头。
悦姗姗淡淡笑了笑,打趣道:“是不是慕新砚那个家伙欺负你了?”
悦姗姗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道却惹得沈小兔更加闷闷不乐了,脸色比吃了苦瓜还要苦。
这一下让悦姗姗有些发懵了,扯了扯沈小兔的衣袖:“你丫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啊,别硬摆着一张苦瓜脸憋在心里,老娘都要让你憋得便秘了!”
“姗姗——”沈小兔终于出了声音,甚至带了哭腔:“小新他……”
“慕新砚怎么了?”见沈小兔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悦姗姗彻底急了,摇着她的肩膀:“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小新他不见了!”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声音的出口,沈小兔“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汹涌而下。
悦姗姗心里一疼,轻轻抱了抱她:“笨蛋,怎么会不见呢?他不会不见的。”
沈小兔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哽咽着道:“他说好生日的时候会给我惊喜,可是现在都已经傍晚了,他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打他的电话,也是关机……”
悦姗姗不觉抱紧了她,掏出手机,拨下慕新砚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女声从电话听筒里传来,悦姗姗也愣住了。
沈小兔忽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慕新砚,这个平素最宠她的男人,从来从来都舍不得她有一点点的担心和害怕。所以,像是要离开要消失的这种事,他连玩笑都不会去开一下。
忽然,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悦姗姗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沈小兔的肩膀:“你这小笨蛋,他一定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我们乖乖地回家等着,或许慕新砚就藏在你的家里,让你大吃一惊!就算是他没有藏在你的家里,过不了多久,也会找你的!他那么疼你,怎么会平白无故说不见就不见了嘛。”
听悦姗姗这样说,沈小兔一颗心也放下了几分,只是心里还莫名地有一些隐隐的不安。
“上车,我陪你回家去等,真要有什么惊喜,我也好一睹为快!”悦姗姗冲着沈小兔眨了眨眼睛,为她拉开车门。
沈小兔迟疑了一下,上了车。
车子行驶在苍茫的夜雾中,有阑珊的灯火从远处投射过来,刺了谁的目。沈小兔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在看着什么风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在看。
心里仿佛有什么轻轻划过,却又抓不住。
想起昨天告别前他缠绵悱恻的吻,想起他干净清冷的笑容,还有他说的那一句:“等我。”
他从不是会轻易失约的人。尤其是对她。
沈小兔深吸了一口气,但愿是像姗姗说的那样,他在等着给她惊喜。不然,他的那一句“等我”,又还有什么意义?
“下车。”悦姗姗见她怔愣,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沈小兔这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懵懂地下了车,跟着悦姗姗上了楼,任她把自己的包包夺走从里面掏出了钥匙开门,沈小兔一直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
待沈小兔坐在了沙发上继续装雕塑的时候,悦姗姗看了她良久,然后轻轻一笑。
“小兔,你在这里乖乖坐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姗姗,你去哪?”沈小兔回过神来,有点紧张地问。
悦姗姗回以妩媚一笑:“我去买些吃的喝的,我们边吃边等。”说着便转身出了门去。
沈小兔虽然心情不好,但听到吃也觉得有点饿了,便只是自己咕哝了两句,倚在沙发上轻眯着眼睛。
夜,漆黑一片,没有月光。
悦姗姗独自在小路上开着车,身边没有了人,再也不必刻意地去掩饰什么。
白天那个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的女孩,是慕驻城身边的女人。
以慕驻城的身份,会经常去夜总会应酬。而那个女人,是在那里卖身的小姐。那次,她在他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便是在电话里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妖娆,娇媚,刺耳。
她坚强,但心也是会痛的。于是那天她喝醉了,再然后林微然背着她去了旅馆。
“那个女的叫戴琳松,G大的学生,家在一个很远很偏僻的地方,特穷。 她之前在夜总会做陪聊,我见过她两面,最近她父亲晚期肝癌,急需钱做手术,才第一次出场子。驻城看她可怜,所以……”她记得慕驻城的朋友那时为难地对她说,“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分得清轻重。”
当晚,她便在G大校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银色迈巴赫,载了一个女孩子驶近。
车停了下来,慕驻城和她却没有下车,在车内待了三十七分钟。
悦姗姗想,她通宵达旦地工作时,也觉得那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那天,她却觉得那半个多小时是那样的漫长。
那个时候,悦姗姗便肯定了,生命中她唯一的爱情,已经背叛。
“姗姗,你放心,我不会和她纠缠太长时间。”慕驻城对她解释,并且习惯性地撩拨着她微卷的长发说,“你不是很欣赏上海的那家手工服装店吗?不如我出钱,你找几个朋友一起也办一个,我的准老婆既聪明又漂亮,一定能弄得特别好……”
那时,悦姗姗望着慕驻城,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甚至都伤透了。
白天那个女人,正是戴琳松。
她何尝不知?敏锐如她,绝不可能感受不到别人的注视和敌意,但,她却没有表现。因为真正内在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远,她又有什么资格,和别人去争?
慕太,这个称呼让她觉得讽刺。慕驻城的身份特殊,所以悦姗姗一直没有告诉沈小兔关于他们的事情,但经过今天,想必在笨拙的人也会看出些端倪吧。
从前和慕驻城一起逛商场,别人以为她是他的妻子,便都开口叫她慕太。她觉得这称呼新奇,所以虽然是个误会,也没有开口戳穿。
忽然想起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那句话——“唤你范太太的人,且不去管他们;倒是唤你做白小姐的人,才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呢!你别枉担了这个虚名。”那句话如云雾一般掠过了脑海,她自嘲地一笑。
她,才真的是枉担了个虚名,可悲又可笑。
想起沈小兔还独自呆在房间里,悦姗姗加快了油门,到沈小兔最喜欢的景街买了些吃食和饮品,便往回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