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兔咬了咬唇,他还真是拿她当做透明人了。她永远都是胸无城府,所以,意识永远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还没来得及多想,便伸手去扯住了他。
想要向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就不能迁就一下她么?明明心里是在乎着她的不是么?为什么她醒来之后他却又是这么冷漠。
慕新砚俯下了身子,静静地凝视着沈小兔。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亦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沈小兔赌气似的,抬起头来,迎上了他的目光。
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慕新砚伸出修长的手指揽上她的腰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沈小兔学着慕新砚摆出来那一副扑克脸,装尸体。哼,偶尔,也让她来一次不行么?
她就这样沉默着依在他的怀里,不动,也不说话。
静静地,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回到了床边。
把沈小兔轻轻放在了床上,慕新砚端起了放在床头的碗。
沈小兔一声不响地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碗粥。两个人谁都不说一句话,末了,慕新砚甚至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地替她擦了擦嘴。
沈小兔没有慕新砚那样沉得住气,心中别扭极了,她甚至想要一口将他那漂亮的手指咬掉。想起这间病房是有独立浴室的,于是强忍住怒气,沈小兔咬了咬下唇,瞪了慕新砚一眼,愤愤道:“我要洗澡。”
说完沈小兔便有些后悔了。她要去洗澡,为什么要告诉他?心中这样想着,便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抬头再次看了看慕新砚,他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算了,就当做刚刚是她自己在犯神经吧。
不再理会慕新砚,沈小兔从床上翻了下来,连鞋子也不穿,光着小脚丫噔噔噔地跑向浴室。
慕新砚也不伸手去拉她,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你已经洗过澡了。”
沈小兔闻声一愣,跑着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回过头去一脸惊诧地看着慕新砚。“我什么时候洗过澡了?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我已经帮你洗过了。”
他的语气极其自然,就仿佛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而沈小兔却是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沈小兔心中一紧,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的身上穿着的不是医院的病服,而是自己从前在小新那里常常穿的那件睡衣。而里面,居然是真空!只有一条底裤。
敢情她刚刚在他的面前晃荡了这么久,一直穿的就是这么一身?
本来就因为他刚刚那一句话红了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更加红了。
沈小兔来不及细想,嗖地一下蹿回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闷声指控慕新砚。
“慕新砚,你真是个大变态。”
“你手上有伤,不能沾水。”慕新砚依旧是那样一副死人一样的平静语气。
沈小兔心中大恼,没经考虑就叫道:“那你为什么要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帮我洗澡?为什么不等我醒来以后再洗?!”
话一出口,沈小兔便一脸的黑线了,她刚刚这是在说什么?简直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
“你如果喜欢的话,我现在再帮你洗一次也无妨。只不过刚刚我是不打算发生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才在你睡着的时候帮你洗的。”
男人唇边那一道微薄的弧度,沈小兔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在大脑中反应着他刚刚说的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还能有什么事情?沈小兔懵懂地想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抄起枕头扔向他,骂道:“慕新砚,你这个大色痞子!!”
男人利落地伸出手来接过枕头,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道:“天已经晚了,你先休息吧。等麻药过了以后,你的手就会有知觉了。”
沈小兔微微一怔,道:“你不在这里陪我么?”
慕新砚声音淡漠:“我在外面。有事叫我。”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能够想象到她失落带着委屈的表情。
但是,一想到刚刚帮她洗澡的时候,触到一手的滑腻感觉,身体就一阵莫名的燥热。
该死的他,永远都抵抗不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诱惑。如果再留在这里守着她,看着她那酡红的小脸,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理智。
所以,纵使不舍得,也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腰间忽然被一双小手紧紧地环住了。那一股温暖柔软的感觉,让他几乎难以抗拒。
心中一软,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将她立刻扛到床上吃掉的冲动,说服自己将她的双手扯下来。
却还没有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便觉得腰间环着的力道骤然松了开来。
慕新砚心中一凛,猛地转过身,却看见她脸上的苍白仿佛是一张白纸一样,正在斜斜地向着地面倾倒。
心中猛地一痛,长臂一闪,将快要倒下的她接住了在怀里。
该死的竟觉得手上一点重量似乎都没有。她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长长的睫毛紧紧地阖着,掩去了她眼中前一刻还存在着的委屈。
“小兔……”他克制住心中猛然袭来的疼痛和慌乱,轻唤了她一声。
没有回应。
心中的慌张一瞬间放大成了疯狂,没有了往日的沉静,他沙哑干涩的声音嘶吼着,“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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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到,大家再一次在这间医院里相聚,竟是在急救室的门口。
急救室的红灯闪烁着,大门紧紧地闭上,将一条长长的廊道,切分成了冰冷陌生的两个空间。
悦姗姗呆呆地站在窗边望着远方,像是一个没有了生气的洋娃娃,眼神空洞而破败。林微然定定地凝视了她很久,心中微疼,叹了口气,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老板,你别担心,咱小兔好人好命,不会有事的。”小李子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吵闹耍贫,他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安静而且凝重。
而站在一旁的,是比他更加安静的权磊。仿佛没有听到李浩的话一般,一双深沉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远方,耳边却似乎响起了沈小兔那轻轻浅浅的声音:“权大哥。”
她总是这样唤他,尽管他多么不甘愿只做一个大哥。但是此刻,他真的希望可以再听到她轻轻地唤他一声权大哥,即使只是哥哥。
Sunny在轻声地安慰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安小静。在sunshine的那样不经意的一面之缘,却改变了安小静一生的轨迹。直到现在这样生死未卜的一刻,Sunny才蓦然发现,那样平凡不起眼的沈小兔,却正如那间小小的咖啡店的名字一样,是多少人的sunshine。她曾经在一言一行之中,给过多少人温暖的阳光,包括她Sunny。
秦教授轻轻揽着妻子的肩膀。脑海中,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苏离的葬礼上看到沈小兔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所有的人都说她笨,性格温吞散漫,但是在那一天他却深刻地感觉到了那一刻小小的心灵中一种根深蒂固的倔强,和从前的苏离那般相似。
他曾有个名字叫做恩赐。现在才知道,上天让他认识了苏离,又遇见了苏离的女儿,让他见识了这样温暖的阳光,才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一旁的秦夫人并不知丈夫心中所想,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低头轻轻地拭着眼中的泪,低声道:“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声音不大,却很急促。
林微然转头望了过去,却是陆白从廊道的尽头走了过来。
两个人相互点了一点头。陆白苦笑了一下,脸上带着些愧疚的神色。林微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是怎么了?”陆白皱了皱眉。
林微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将怀中的悦姗姗揽得更紧了一些,眸光凝重,轻轻地落在了窗边的男人身上。
陆白顺着林微然的目光看了过去,廊道一端的窗子前面,高大颀长的身影,安静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眸色暗沉。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女人孤傲清冷的脸上,有了一丝低靡晦涩的笑容。那是轩辕七月。凝视了男人的背影良久,她的神色黯然,闭上了眼睛。
走廊上明明站着那么多的人,却还是安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急救室大门上方的那一盏红色的灯光依旧闪烁着,仿佛已经亮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却还是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大家就这样沉默着,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悦姗姗终于沉不住气,从林微然的怀中挣脱出来,想要走过去安慰一下慕新砚,同时也为自己的心里找一点安慰。但是刚刚一迈出脚步,却又顿住了。
忽然,没有勇气上前去和那个男人说话。他立在窗前的轮廓,安静,沉重。从他的眼中,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底隐藏着的那一抹悲伤和心痛。
悦姗姗轻轻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们,却发现,大家竟然都是同她一样,那样凝视着慕新砚,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上前去安慰眼前这个伤痛到了极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