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五十年悠久历史的欧洲IRIS奢侈品牌竟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被亚洲的慕氏集团收购,这在整个G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而这一次的五十周年酒会,也是慕氏集团收购IRIS之后首次公开举行酒会,更是在风华大火事件之后,慕家第一次在G城公开露面。
收购IRIS的时候,很多项目是由慕凌峰来负责,而界内一度传言慕新砚社长在大火中受伤导致瘫痪,因此大家都猜测这次的酒会是由慕凌峰来主持。
却没有人想过,今夜,竟是慕新砚站在这里。
依旧是同从前一样的冷冽高贵的气质,依旧是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鄙视的气势,依旧是人们所认识的那个可以将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慕新砚。
银色的落地话筒。清俊却傲气凛然的男子。
白色的光束打在他的身上,将他淡静的身影和海一样的眸子染上了耀眼的光芒,明明只是在距离人们很近很近的地方,却让人感觉他遥远得仿似生活在天边的神祗。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今日是国际著名奢侈品牌IRIS创立五十周年的日子,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与大家共同庆祝……”
清冷孤傲的声音响起,台下安静得几乎连人们清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只有耀眼的闪光灯在频频闪烁着。
正在致辞的慕新砚脸上带着优雅礼貌却又疏离淡漠的微笑,在句与句的停顿之间轻咳了一声。
沈小兔立刻凝神望了过去,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异常的迹象,就连那优雅疏离的微笑也丝毫没有改变它的弧度。沈小兔不得不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但她知道,如果不是实在难以忍受,他一定不会在这样盛大的致辞上表露任何不适的迹象。能够让他轻咳出声,那一定是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
不由得,沈小兔的手心冒了冷汗,眸光再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但是,他再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如同每一次的公开露面一样,带着淡静的笑容完成了整个致辞,在满场的掌声和频闪的灯光之中走下了台来。
沈小兔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伸出手来轻轻地挽上了他的手臂,竟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寒流从他的体内微沁出来,令她不自觉地生生打了一个寒噤。沈小兔心下一凛,连忙抬起头看向他,见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改变,但是脸色已经有些苍白,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沈小兔连忙从随身带着的手袋中拿出了一绢手帕,将自己的头小鸟依人般地偎在他的胸膛前,眉目含情地仰头看着他,抬手轻轻地为他擦了擦额头。动作亲昵自然一气呵成,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十年之久,而事实上,她几乎从来没有为他擦过汗。
接下来便是IRIS的品牌总监上台致辞。
沈小兔挽着慕新砚站在发言台的旁边,微笑着静静地听着,看似轻松自然,但其实在两个人的身体交接之处,沈小兔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想要将自己全部的热量都传递进身边男人的身体。
“要不要先离开?”
察觉到四周不断地投向他们的视线,沈小兔微笑淡淡,侧过头去低声问他。
“不用。”慕新砚轻轻掩去了几声低咳,淡淡道。
所有领导与特邀嘉宾的致辞都结束之后,酒会正式开始。
大厅的一角,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坐落在那里,优雅的冷爵士曲调从钢琴家的之间流淌出来,华丽不可方物的衣裙,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红酒的味道,满场的宾客皆是谈笑风生,从最新的时尚潮流,到界内的八卦趣事,无所不谈,每个人的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微笑和微醺。
而慕新砚,自然是整个酒会的焦点所在。
宾客们络绎不绝地过来这里与他寒暄,作为礼节,寒暄之后自然要举杯致意,而他每次也都会微笑着举一举杯,轻啜一口。虽然每一口都只是很少的一点,但是由于前来寒暄的人太多,不知不觉,沈小兔注意到他已经喝了好几杯。
“新砚,祝贺你的身体好得这么快,今后IRIS的项目,你还要多多受累。这一杯,敬你。”周若玲含笑走了过来,手中举着水晶高脚杯,向慕新砚举杯致意。
慕新砚也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正要开口说话,沈小兔却挽紧了他的手臂。
“亲爱的,我不准你喝那么多的酒。”声音带了些媚惑的撒娇,沈小兔脸颊红扑扑的,妩媚的笑容和璀璨的星眸在脸上熠熠生辉,她有些半醉一般轻轻地将头偎在他的肩上,用一种分贝不高但是周围的人都可以听得见的声音,凑在他耳边,温柔地道了一句,“你不是说,今晚剩下来的时间,都是属于我的么……”
为了增加风月色彩,沈小兔连平时叫习惯了的“小新”都省了去,直接换了最肉麻的称谓。虽然这称呼叫出来连她自己都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在场的宾客,大都是见惯了这样浪漫风情的场面的人,他们相视哈哈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对这个一向冷清的男人感觉到了一丝亲近。
“哈哈,慕太太还真是懂风情,如果我的老婆能比得上你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周围有宾客的打趣声响起来。
周若玲手中还举着那只酒杯,脸色微变。
沈小兔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晗了晗首,微微一笑道:“大妈,这一杯,我替他喝了可好?”
周若玲找到了台阶下,也微微一笑:“自然没什么不好。第一次见到沈小姐,还没有和你喝一杯呢。”
不知为什么,听别人唤自己沈小姐倒还好,可听到周若玲这样叫,她心中却觉得微微有些别扭。
忽然脑海中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当保姆从白流苏的身边走过,唤了一声“范太太”的时候,她不知如何是好,道了一句:“他们不知怎么想的呢。”而范柳原却笑着说:“唤你范太太的,且不去管他们,倒是唤你白小姐的人,才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而现在,真正不知道怎么想的女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唤着她“沈小姐”。
沈小兔微微一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贴向唇边。
刚要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却是眼前微微一闪,水晶的杯子在灯下折射出璀璨的酒红色光芒,轻轻地摇曳了一下,便从沈小兔的手中脱离。
只见慕新砚长指轻轻拈着那只高脚杯,眸光微沉地向她瞥了过来,只一眼,便又收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对着周若玲晗了晗首,歉声道:“大妈,我的妻子失礼了。这一杯,该是晚辈敬您才对。”说着,又向周若玲举了举杯。
周若玲脸上笑容潋滟,也轻轻碰了碰慕新砚的酒杯。
杯中的酒,一滴不剩地流入了冰冷的薄唇中。慕新砚将空杯微微举了举对周若玲示意,然后用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的声音回头对沈小兔低斥道:“以后不要这样不懂事。”
沈小兔胸口一阵窒息,眼底的沮丧一闪而过,却也只是一闪而过。脸上依旧是娇媚的笑容,又将头轻轻地在他的肩膀靠了靠,娇嗔道:“人家不是担心酒喝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嘛。”
周若玲也在一旁笑着道:“懂得疼自己丈夫的女人才算得上是个好妻子,怎么能说是不懂事呢。”
接下来的时间,沈小兔几次试图帮慕新砚挡下人们递来的酒杯,最后却都是无功,每一次慕新砚都会将她手中的酒杯抢下来。
几次之后,沈小兔便索性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虽然她知道,慕新砚是知道她不会喝酒,不想让她沾酒才会那样,但是每每想到他口中说出那冷淡的"不懂事"三个字的时候,沈小兔还是觉得一种闷闷的疼痛从心底传来。
一种厌恶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沈小兔是第一次这样对自己生厌。
她讨厌自己的矫情,明明知道慕新砚是为了她好,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委屈着。她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明明担心着他的身体,明明因他喝了那么多酒而心痛着,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沈小兔,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没用的女人。
她在心中这样骂着自己。
酒红色的液体顺着男人冰冷的薄唇滑入喉咙,一杯一杯。开始的时候,沈小兔还会去注意一下他已经喝了几杯,但是到了后来,她几乎完全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数了。心底的疼痛随着杯子的一满一空剧烈地跌宕着。
不知过了多久,酒会终于结束了。沈小兔脸上依旧带着优雅的微笑,礼貌地同每一个宾客道了别,挽着慕新砚,俯身坐进了那辆白色的布鲁克兰。
夜色已深。远处的灯火,妖娆地阑珊着,川流不息的车子纷纷打着金色的灯光,蜿蜒的马路看起来仿佛是一条燃烧的江河。
慕新砚安静地坐在车里,神色疲倦至极,他将头轻轻地靠在车座的椅背上,双眼轻阖着,长而密的睫毛掩去了或犀利或冷漠的眸光。
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的唇色有些苍白,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眉心微微蹙着。
沈小兔心中再次蔓上一阵疼痛。纤细的手指不由得在身侧动了动,想要伸手帮他揉开微蹙的眉,或是抚平他沉重的呼吸。但是最终,也只是在身侧轻轻地动了动,然后攥紧了。
她还在生气呢!不是么?
既然是生气,就要有生气的样子,不可以心软。从前,每一次她不听话的时候,他不就是对她不理不睬的?
想到这里,沈小兔不由得抿了抿唇,弯出了一抹浅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