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我终于找到你了。”沈小兔喜极而泣,伸手抚上他的脸。
男人抱着她的手箍得更紧了一些,心疼地贴着她的身子。
她裸露的肌肤已经被火灼伤,伤口似乎不浅。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庆幸过。他赶到了,还来得及。如果不是她掉落在门外的那枚戒指,和她在地上丢弃的衣衫一角,他完全不敢想象,又会是怎么样。
当看到她小小的身子躺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间便停止了跳动。
耳畔,一向清冷好听的声音此刻却变得那般嘶哑,干涩。
“是,我的小兔很勇敢,把我找到了。现在,我就带你走出去,走出这个地方。别害怕。”
“小新。”沈小兔轻轻地摇了摇头,反抗着他的动作,疲惫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满是悲伤和痛苦的脸。
是的,还可以再见到他,就算是死在这里,还有什么遗憾。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将头轻轻地偎进他的怀里,更深一点,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了下来。
或许是,再也不能惹你生气了。
“小兔,别说话,乖,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这就把你带出去。不要怕,我一定可以把你带出去的。我们每一次不是都可以死里逃生吗?上次的爱尔兰大火,我们就很顺利地逃了出来,这次也是一样!”
低沉的声音,那般温柔,恍惚中,他的炽热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唇上,眼睑上。
“你自己走,别管我。你的身手那么好,一定可以——”
慕新砚浑身一震,刚才只顾着察看她身上的伤势,竟现在才发现她脸色苍白之极,额上细密的汗珠满布,早已没有了一点血色。
心里大惊。
“小兔,还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我!!”
沈小兔刚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忽然袭来的痛苦止住了口。
眼前一黑,小手无力地抚上了胸口。
慕新砚把她的手裹紧,伸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了过去。
小小的瓶子,触手生冷。
有什么在心里狠狠划过,鲜血淋漓。
这是医生曾经叮嘱过,在紧急状况的时候要吃的药。他没有对她说过,却是每天将这药带在身上,即使是与她分开了那么久的日子,也是一样。不仅仅是他,悦姗姗,林微然,薛清凌甚至权磊的身上,都暗中备有这种药。都是他一手安排,以备不时之需。
赶紧掏出来,开了瓶子,轻轻地倒出了三粒药丸,声音暗哑。
“张嘴。”
碰上男人暗沉到极点的瞳,沈小兔不由得微微瑟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张开。
药被迅速递到她嘴边,她衔进嘴里,喉咙被火炙烤得干涩无比,药丸根本无法下咽,只是怔怔的失神的望着他。一张俊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凌厉而又粗重的气息覆上了她的唇,男人凉滑的舌尖撬开了她的贝齿,在她的口中轻轻一挑。
沈小兔还在呆愣之际,药丸已经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温软的唇,轻轻地抵在她的唇上,原本温柔的眸子,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没有了一丝温度。
泪水,模糊了眼睛。
可是,这一刻的慕新砚,这个与她有过最私密的接触的男人,她却仿佛根本就不曾认识他。
四周有热浪袭来,可他却只是笑着,冰冷的笑容,那样悲苦。
不知道究竟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由于他寒冷的眸子,她的身体居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力量,伸出手来又去摸他的脸。
可是这一次,她的手,被他重重地打落。
他从来都不舍得对她下重手,但是今天这一下,却是毫不留情,沈小兔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噙在眶里却迟迟不敢滑落。
慕新砚冷冷睨了她一眼,眉眼突然又变得沉静起来。一声不响地,把她放了下来。
“你可以选择就这样在这里死掉,或者是选择等着我。”
一句话搁了下来,他轻轻地推开了楼道的门,转身没入了火海之中,把她独自一个人丢在了楼道口。
泪水,终于委屈地滑落下来,他恨她。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他恨她的背叛,对么。
他要到哪里去?不要她了吗?
额上的汗珠愈来愈密,小手紧紧地捂住胸口。身体的力量却在一瞬间陡然疯长了起来。她不要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一定要等着他回来。
似乎,过了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久。门,猛地被推了开来,男人身上还卷着大火,但他的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沈小兔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做出反应。
似乎要感受到她的存在,慕新砚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觉得生疼,接着又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捂住口鼻,闭上眼睛。”
沈小兔伸手接过了,紧紧地握了握,是被水浸湿了的毛巾,他冒着大火离开就是为了取这东西给她。
沈小兔不由得垂低了眸子。只觉得身子一震腾空,却已被他飞快地揽入了怀中。
“别再跟我说什么拖累之类的鬼话。沈小兔,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那么我会奉陪到底。”
一阵冰冷的颤栗,猛然间划过了身子。沈小兔紧紧地阖上眼睛。她现在,还能再说什么?他已经替她,也是替他选择了最后的路。
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掩着剪水秋瞳,沈小兔闭了嘴,与他一样,用沉默代替了所有语言。
轻轻地把手,穿过他的臂弯,环上了他的脖颈,同样,也是紧紧的。
感觉到颈上传来的温软的触感,慕新砚凝眸,温柔的眸光落在怀中女子的发心上,淡淡地一笑,只是一阵冷痛,在眉梢蔓延开来。
在火海中奔走,穿行,身后不断有大火追赶下来。
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柔软的身子紧偎在他怀中。胸膛紧贴着的,是她脉脉的淡淡的心跳。此时,似乎连两个人的呼吸也连在了一起。
其实,不过是同生,或者共死。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和他却都未明白。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
……
身后,是火光叫嚣着的大厦,而前方的天空,却是那般美丽。
数不清的人围着他们,惊呼声,喜悦声,充斥了整个夜空。
他咬着牙,轻轻一笑,浑身却猛地一颤,他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心脏的淡淡的跳动。
怀中的人的小手,缓缓地从他的颈上,滑落,垂了下来,轻轻地摇曳在冰冷的空气中,然后,再也不动。
慌乱,一瞬间袭了心头。再也顾不得身上迸裂的伤口,慕新砚抱紧了怀中的女人,疯一般地跑向了对面。
******
医院里。
或许没有人能想到,再一次聚齐,又是在医院里。
似乎在冥冥之中牵连着他们的,永远都是灾难和痛苦。而这一次,躺在急救室里面的,又是沈小兔。
这个永远都是地位平平,却每一次都让大家最觉得揪心的女人。
悦姗姗的一双眼睛早已肿得像是桃子一般,还在不住地抽泣着,林微然伸出手地将她揽进怀中,轻叹了一声。
不远处,权磊的目光安静地投向窗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就连一向聒噪的小李子此时也已经闭了嘴,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秦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拭了拭自己已经泛红的眼圈,秦教授一手揽着妻子的肩膀,也低着头不知在沉思着些什么。
还有Sunny,安小静,唐媛……
慕麟双手拄着那支雕刻着龙纹的红木手杖,眸色深沉地望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的慕凌峰。
一声冷笑,有些苍老,却依旧凌厉。
“怎么样,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进重症监护室,感觉是不是很好?”声音沉冷至极,引得周围原本自顾自地思虑着的人们,不由得全身一震,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慕凌峰却是不慌不忙地淡笑了一下道:“父亲大人,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的感觉,我还没有尝过,想必滋味也不赖吧。”
两个男人,彼此冷冷地对望着,如果不是他们那两张极其相似的英俊面孔,很难有人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用“父子”这个词来形容。
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生活在这样一个庞大复杂的家族之中,他们必定要把自己的心打磨得足够坚硬光滑,足够不近人情,足够地让自己对一切的血肉亲情一切的儿女情长都变得不再在乎,才得以保证自己万人之上的身份。
而那一切干扰他们冷静头脑的感情,便都要被尘封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永不见天日。
“叮!”那盏闪烁着的红灯终于灭掉,冰冷的金属铁门徐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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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走过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又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好像是妈妈。
妈妈?
妈妈……
她轻声唤着,然后在尽头的光亮处看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
她安静地坐在画架前,纤长的指轻执着画笔,在白色的纸张上沙沙地描绘着什么。
长长的海藻一般的头发披散下来,赤着脚踩过雪白的地毯,坐在枚红色的沙发上。
明媚的颜色,在她的笔下流淌出了安静的忧伤。
兔宝,既然爱了,就要对得起自己的那份爱。
苏离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妈妈,爸爸当年那样误会你,你会怪他么?
傻孩子,如果爱着,是不会说什么怪不怪的。爱情就是永远没有怪罪,永远也用不着说抱歉。
妈妈,你留在这里陪我好吗?不要走……
忽然,画架前面执着画笔的纤长手指,变成了他的。那个男人面容俊美,眸光深邃,安静地在画布上描绘着她的轮廓。
他的周围,是熊熊的烈火,叫嚣着,燃烧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人和画一并吞没。
小新!
倏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沈小兔披散着头发,一脸的苍白。胸口,一阵闷痛骤然袭来。
“死女人,你还知道醒来。”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响在耳边,不用看也知道是悦姗姗,沈小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按回了床上,一双红肿的杏眼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轻轻扯了扯唇角,想要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痛得咧嘴。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粝的触感告诉她,自己的头上已经裹满了纱布。
“他呢?”沈小兔声音放轻,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仿佛是在害怕着些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