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上午,阳光洒在绿色的藤蔓上面,透过水晶一般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映射下来,无数闪耀明亮的光点静躺在怒放着的白色蔷薇上面,如同梦境之中的天国一般。
即使是隔着玻璃,也仿佛是可以嗅得到空气中的花香一般。
也仅仅是隔着玻璃,所以窗外那样明亮灿烂的生活似乎是触手可及。
沈小兔将目光从那片明媚的阳光之中收回来。她低下了头,手中握着一块雪白的纱布,在水中沾湿,轻轻地擦拭着那两瓣干涸而略显苍白的唇瓣,在微微起皮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用已经润湿了的纱布反复地轻拭。
她身上的伤势本来就不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修养,已经恢复了不少。所以,除了自己一些必要的治疗和输液之外,她几乎所有闲暇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慕新砚。而除了一些照顾他时必要的交谈之外,她几乎从来不开口对慕新砚说一句话。虽然她照顾他的动作亲昵自然,所有的人却都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些什么隔阂。
只是,没有人敢开口去问些什么。
毕竟,如果有人见过她和他当日的那般疯狂,便不会忍心去开这个口问她。
用手中的湿润一点一点地浸湿那微微苍白的双唇,沈小兔默默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慕新砚,心中五味陈杂。
医生说,她是幸运的。在那场大火中,她只是在后背有轻微的烧伤。能够在这样的大火中只受到这样一点点的创伤,不得不说是一个罕见的奇迹。
而沈小兔知道,这一切都是慕新砚赐予的。
她甚至一度以为慕新砚会就这样死去。不仅仅是外伤,他的脾脏,肺部都受到了重创,入院后的短短数日,便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三次手术,被宣布病危,抢救了两回。
她曾经在私下里问过了医生,得知就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也很难摆脱最后瘫痪的结果。
“咳,咳……”
低哑的咳嗽声音带着隐忍,沈小兔连忙凝神看了过去,看见慕新砚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微微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光望向天花板,眉心微微蹙着,眼底仿佛隐忍着一些痛楚,但眼神却还是淡漠的。
“是不是又开始痛了?”沈小兔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冷汗细细密密地从慕新砚的额头上沁了出来。
“我去叫医生。”沈小兔连忙起身。
“……”
双腿一阵阵地开始痉挛,慕新砚痛得面色煞白,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喉间即将溢出的闷哼的声音,吃力地摇了摇头,阻止了沈小兔。沈小兔迅速地将温热的毛巾敷上了他由于疼痛而不住颤抖的双腿,以此来帮他缓解这种疼痛。
想起第一次听到医生当面与慕新砚谈话的情景,沈小兔还是会惊恐得全身发抖。
“如果后续的治疗不出什么差错,两年之内你可能不会死。但是超过了两年之后呢,我不敢保证。而且,你的胸椎严重骨折,已经伤到了脊髓,恢复的时间也会很漫长,甚至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你可能从此会变成瘫痪。”
慕新砚淡淡地看着那个刚刚从美国飞过来的医生,眼神只是淡淡的。
“你将会很痛苦。”医生继续说着,“在你恢复期间,也许将会产生严重的中枢性疼痛。有超过半数的脊髓损伤患者都会产生这样的疼痛,像这样程度的痛苦,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得来,并且在两年之后,你可能还是会死。所以,如果你想要现在自杀的话,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虽然这位医生的医术高明是世界有名的,沈小兔很早就曾经听过,但是不论医术怎样,沈小兔还是从来没有听过一位医生可以在病人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为此,沈小兔还曾经和那位医生大吵了起来。
但是事实证明,那医生的话真的一点都没有掺假。
这些日子以来,在慕新砚睡着的时候,沈小兔几乎查遍了所有有关的资料,也知道了这种病症很难治疗,即使是镇痛剂都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于是她开始每天跟着护士学习,通过按摩来尽量减少腿部的痉挛。并且她也开始学着帮助他的腿进行运动,促进他的恢复。
“嗯……”
隐忍不住的闷哼从喉间溢出,沈小兔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地揉捏着。
终于,这一波疼痛被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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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没有月亮,就连星光也是寥寥无几,黯淡得几乎让人难以分辨。
窗外盛开着的蔷薇花仿佛是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花瓣的颜色在暗夜中显得更加明媚,浓郁的夜色为花瓣染了几分妖娆之色。
沈小兔安静地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
夜色将她整个人笼了起来,她恬静的面容藏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及前景,如同摆放在深夜的画室里的一尊雕塑一样。只有她白皙的手指被星光映照得皎洁壁白。
“社长……”
向躺在病床上的慕新砚汇报完了社里最近的一些情况,Sunny略微沉吟了一下,望向沈小兔的方向,优雅的面容上显出了一些令人看不懂的微笑。
“怎么?”
面容依旧显得苍白,慕新砚淡声问道。
这段时间,沈小兔和慕新砚两个人之间一些微妙的隔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人敢问些什么。
Sunny顿了顿,笑容温暖地说:“几天没见,觉得社长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这都是小兔的功劳吧。说不定我下次再来,都可以看到社长坐起来了。”
慕新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于是Sunny继续笑得云淡风轻自然无比。
“LIMPID的项目进展得又缓慢了。”慕新砚轻声开口说道。
“是的。”Sunny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这个项目之前有大爷的参与,现在出了风华大火事件,大爷又在被调查之中,所以……”
慕新砚低低地咳了几声,有些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他们隐隐的谈话声,沈小兔听得有些出神。
她安静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片的花瓣,它们似乎是才开始盛开,便已经绽放成了如此妖冶之态。
而她……
她的爱情呢。她的孩子呢。
已经过去多久了。却还是这个样子。
并不是不想和他亲昵。只是薛清凌还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而唐媛还不知何去何从。身边的人都还在困境之中,她做不到,一个人生活在温馨之中。
脚步声轻轻地在身后越来越淡,最后在门的细微的一声“咔哒”声中消失不见。
房间里一片寂静,沈小兔轻轻皱了皱眉,把心思从刚刚Sunny所说的话中移开。
她轻轻地移步回到病床前,只见慕新砚苍白的脸上,双眸疲倦地阖着,薄唇如纸一样苍白。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硬撑着听完Sunny或是林微然汇报的社里的事务,看起来似乎很有精神一样,但是当他们都离开之后,他全身的力气就仿佛是被谁突然抽走了一般。
“吃点东西好不好?”
沈小兔知道,慕新砚并没有睡着,于是拿起放在床头的一个保温饭盒。她轻轻地拧开了盖子,冬瓜排骨汤的香味便溢了出来,是他最喜欢的。
“说了那么多的话,消耗了那么多的体力,你应该要好好地补一补才对。”她摇动摇杆,调整了一下病床的角度,让他的上半身可以稍稍地坐起来一点,然后舀了一勺汤,轻轻吹凉,笑吟吟地说道:“你不喜欢油腻,我今天把汤里的油全部都吸走了,这汤很清淡,也很香的,你尝尝看?”
沈小兔伸手将勺子轻轻地递到了慕新砚的唇边,而慕新砚却只是漠然地阖着眼睛。
“只尝一下,好不好?”沈小兔笑得眉眼弯弯,“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熬的排骨冬瓜汤,每次我们吵架的时候,只要我熬了这个汤,你就不生气了,对不对?”
慕新砚缓缓地抬起了睫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心中不由得苦笑一下。
她以为每次吵架都是真的因为她的汤,所以才不生气了么。
其实,不管怎样吵架,不管她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他又何曾真正地生过她的气?
汤,也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薄唇轻启。
一勺一勺,他喝了大概有小半碗。
“嗯,很好。”沈小兔满意地将手中的碗放下,按下了铃,便有护工来帮忙收拾东西。
倚躺在床上的慕新砚此时脸色好了很多,唇色也不似刚才那样苍白若纸了。眸光,轻轻地落在窗外,院中的那些蔷薇花。
“你说,是谁种的这些花呢?”沈小兔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过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关于护理之外的话。
却没有得到回答。
沈小兔并不沮丧,再次笑了笑,又接着问道:“或者说,是谁和我这么像,喜欢白色的蔷薇花。”
慕新砚望着窗外,墨染的烟瞳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一种挫败感突如其来,沈小兔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醉吧。我去倒些温水给你擦澡。”
接了水回来,沈小兔用柔软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慕新砚的皮肤。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此刻异常地苍白,仿佛是一层透明的纸张。沈小兔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只是用湿润的毛巾轻轻地擦过,又仿佛他的肌肤映出了一层莹润的光泽。
她看得几乎有些呆了,连忙定了定神。
轻轻地擦拭过了他的颈部,胳膊和上身,沈小兔轻轻地撩起了盖在他的腰腹处的薄被,拿着毛巾将手探了进去——
却忽然有一只手阻止了她。触感冰凉,吃力地握住她的手,没有让她真的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