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她的头上缠着纱布,胸口一阵沉闷的剧痛。她转过头看了看,悦姗姗正坐在她面前,眼睛有些红肿。见沈小兔醒了,立刻冲过来给了她一耳光,力道很轻,就像抚摸一样的,但是却让沈小兔觉得很难受。
她哭着说:“死女人,你他妈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省点心!”
沈小兔看着她起伏的肩膀,心里一阵难受。她有些不敢去看悦姗姗,于是转过头去,看见权磊和李浩两个人站在那里,一脸的担忧。
“你们都摆出一副葬礼的样子做什么啊?我又没死。”沈小兔张口说了一句话,只觉得嗓子像火烧一样疼,声音也是嘶哑得像喝了大酱一样。
“没心没肺的女人!都这样了还知道贫!”悦姗姗哭着说。
“我的孩子……”沈小兔忽然想起什么来,慌忙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可是那里似乎少了些什么,虽然还是有些微微隆起来,已经明显地不似从前那样鼓了。
“没有了?”沈小兔绝望地看向悦姗姗。
悦姗姗正哭得来劲,一时也没有搞清楚沈小兔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看向权磊。
权磊温柔地在他的床边蹲下身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你的孩子很好,只是不在你的身上了。它是个早产儿,需要在保温箱里呆上几天。”
“真的?”沈小兔半信半疑地看向周围的人。
这时护士走进来,轻声道:“婴儿需要输液补充一些营养,哪位是家属,请跟我来缴纳费用。”
“我来吧。”林微然自告奋勇地跑下去缴费了。
沈小兔这个时候才相信了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还在,于是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我和薛清凌一起来着,薛清凌呢?”沈小兔忽然又想起了薛清凌,猛地坐了起来,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从床上摔了下去。悦姗姗连忙过来扶住她。
权磊愣了一下,与李浩,林微然等人面面相觑着,脸色都微微有些发白。沈小兔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一下就急了,“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啊!快他妈说话啊!”
这似乎是沈小兔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骂这样的脏话吧。
“薛清凌他……他……”悦姗姗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话。
沈小兔忽然觉得全身没了力气,软软地瘫在床上,“死了……是吗?”她说得很平静,眼泪却留下来打湿了枕头。
悦姗姗立刻又轻轻地打了他一下,“你怎么一天到晚就不盼着点好事呢!没死!只是……还没脱离危险。”见沈小兔连死了的心理准备都有了,悦姗姗便也不再担心太多,全盘托出了。
沈小兔又挣扎着起来,悦姗姗连忙按住她,“姐姐,你又要做什么?您能不能消停点在床上好好躺会儿?”
沈小兔推开他的手说,“我去看看薛清凌,就去看看,看完我就回来,行不行?我保证不乱跑!”
悦姗姗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说,“他在……607室。”
沈小兔忙穿上拖鞋,扶着墙走了出去。她的头还是很晕,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
她站在病房外面,看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薛清凌,心里有些难过。
薛清凌的头上包着纱布,身体也几乎被缠得像木乃伊一样。脸色苍白,只有长长的睫毛还如往常一般浓密,像童话中漂亮的王子。
她看着玻璃窗内的薛清凌,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悦姗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手轻轻抚上她的背。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了你们的那辆车子。当时是有一辆车子从你们的右面冲过来,应该正好是撞到你的。薛清凌那面的安全气囊已经正常弹出来了,但是薛清凌却没坐在那里。他躺在你的面前,而你右手边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悦姗姗轻轻地说着。
沈小兔想起来,当时薛清凌的反应很快,她还来不及尖叫一声,就见薛清凌扑了过来抱住她,她有薛清凌护着,只是头和胸腔向前撞了一下,流了些血,痛得晕了过去。而薛清凌整个人被狠狠地撞击,甩在了玻璃上,玻璃的碎片撒了一车,而他头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沈小兔的衣服上。
他本来可以毫发无损的!如果他没有扑过来抱她,现在她或许已经死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让我欠他一条命吗?我怎么还啊……”沈小兔一面哭着,一面捶打着悦姗姗。
幸亏现在沈小兔身体虚弱,没有多少力气。不然可能连悦姗姗也得躺在病床上!
沈小兔哭着哭着,忽然停了。悦姗姗心里一惊,以为她又晕了,忙扶着她,“怎么了这是?”
沈小兔喃喃地说,“哎,我怎么觉得他醒了?你快帮我看看,是幻觉吗?我怎么感觉他对我笑呢……”
悦姗姗忙转过头看玻璃里面的病床上那个“木乃伊”,可不是,那个木乃伊可不就是瞪着眼睛冲她们笑呢吗?
“医生!护士!”沈小兔顾不得喉咙里的剧痛,扯着沙哑的声音喊着就要跑去找护士,悦姗姗忙将她按在原地,“我去,你在这等着。”
沈小兔趴在玻璃上,脸上还挂着眼泪,也对着薛清凌笑了。
护士急忙跑过来,医生也快步走进来,给他做了各项检查。不一会儿,医生就和蔼可亲地微笑着对沈小兔说,“病人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了,但是情况还没有完全稳定,你们不要过多打扰他。”
“哎……谢谢您,医生。”沈小兔连连点头,点得头生疼,但是她依旧很开心。薛清凌看着她,咧着干裂的嘴唇对她笑。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很平淡,还有丝温柔。
沈小兔一脸愧疚地坐在他窗边,看了他半晌,说:“薛清凌,我错了,你骂我吧,我保证不还嘴。”
薛清凌依旧咧着嘴笑。“沈小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煽情了?看着我都有点恶心了。”
沈小兔正想说什么,护士就开始赶她出去,“病人情况还不稳定,非直系亲属不能探视,你出去吧。”冷若冰霜的表情让沈小兔直想骂他。
“没关系,我想看看她。”薛清凌说话了。
护士发情似的看了看薛清凌,微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薛清凌,你说你干嘛要这样救我啊,你说这么大的人情让我怎么还你?”
“还不了就以身相许呗!虽然说有点太便宜你了,不过我也可以委屈一下,没事儿!”薛清凌还在贫着。
“得了吧你!那我还不如这次车祸直接死了呢!”沈小兔见他心情不错,自己也好了很多,于是也开始发贫。
“真没良心。”薛清凌白了她一眼。
说说笑笑的,两个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身上缠的纱布,好像和平常一样。
“沈小兔小姐,该输液了。”一名护士进来叫她,她这才慢吞吞地起来,看了看薛清凌说,“我下次再来看你。”
薛清凌目送着她出门,看着那扇雪白的门慢慢合成一条线,他兀自闭了眼去。
他伸出手来按下了铃叫来护士,淡淡问道:“我的腿怎么了?”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觉得一阵疼痛,只有左腿,没有任何的直觉。
护士垂眸,有些不忍心看薛清凌的脸,低低地说道:“薛先生,您的左腿,做了截肢手术。”
本来薛清凌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可是听到这句话从护士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仿佛胸腔里面被人狠狠地击打了一下,闷闷的痛感从心脏传来。
薛清凌努力表现得极其平静,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护士出去,自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一向是爱面子,注重形象的人,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残废,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但是,他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沈小兔。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女人在他的心中已经占据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知道她是他的兄弟慕新砚的女人,即使知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他还是会这样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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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修养,沈小兔已经恢复得很好。
本来她就受薛清凌的保护,没有受什么伤,再加上悦姗姗和权磊他们轮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两天以后,沈小兔就可以很轻松地满地乱走了。
但是这几天之内,大家都不再让她去看薛清凌和她的孩子。他们的理由是,薛清凌人家有美女照顾着了,她去会打扰人家。
而当她要求看一看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们便又说在保温箱里的婴儿是绝对隔离的,谢绝参观。
于是这几天沈小兔一直都过得百无聊赖。
晚上的时候她常常感觉到慕新砚就守在她的身边,可是醒来之后却又发现守在自己身边的还是悦姗姗,于是她便觉得自己晚上的感觉都是在做梦而已。
这天,沈小兔照例起床后在病房的地上来回慢走活动活动,权磊和小二被指派下去买早餐,房间里只剩下悦姗姗一个人陪她。
沈小兔看着悦姗姗憔悴的脸色,心想这些天她一定很累了,刚想开口说让她去休息休息,便有护士敲门进来。
“您好,沈小姐需要续交医药费了,请病人家属到收费处去续交费用。”
悦姗姗翻了个白眼,这些护士在催缴费用的时候态度永远是最好的。于是温柔地对沈小兔笑了笑说:“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沈小兔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护士也正要转身出去,沈小兔轻轻地叫住她:“护士小姐。”
护士转过身来微笑着问道:“沈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她的声音让人听着有些发麻,而那一句麻酥酥的“有什么需要吗”搭配她那一身护士服,让沈小兔联想到某种特殊的职业。
沈小兔淡淡地回了她一笑,礼貌地问道:“请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看看我的孩子?”
护士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也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道:“沈小姐,您的孩子现在还躺在保温箱里,但是一直都是可以看望的啊,您不知道么?”
沈小兔心中一震,原来这些天,她们都在骗她!太可恶了,不让她看自己的孩子,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居心!
“那麻烦你带我去看一下好吗?”沈小兔再次礼貌地问道。
“好,请跟我来。”护士小姐说完,便噔噔噔地走出门去。沈小兔立刻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