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后花园里,一棵棵垂杨柳依依靠在荷花池边,在这炎炎夏日里,遮天蔽日的绿意看起来尤其沁人心脾。
荷花池旁的一个玲珑亭子里,刘岑正和洛云瑶在执子对弈。旁边一个朱漆托盘内,静静地摆放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
“车三平四。”刘岑施施然按下一枚象棋,荷塘上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清雅如竹,灵秀如仙。
洛云瑶黛眉紧蹙,手里捏着一枚卒都出汗了,还是找不到哪里可以从刘岑手上的天罗地网中突围而出。
不服气地看了又看,她自认棋力不差。作为帝国公主,从小接受的都是最良好的教育。加上她也算天资聪慧,琴棋书画自然不必说,都是上上之选。就算别人不敢全力跟她下,可还从来没有这样只下了不到半刻钟就要输地丢盔弃甲的地步。
最终发现自己这枚棋子无论怎么下都是死路一条,洛云瑶忍耐了一天的骄矜公主脾气终于发作,恶狠狠地从棋盘中抬头看着那还一点都没有自觉的某人,洛云瑶终于忍不住扁着嘴埋怨道:“岑哥哥,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刘岑瞟了眼那搁在一旁快要凉了的药,无奈苦笑道:“娘子啊,不是夫君我不让着你。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只要你别让我喝药,为夫什么都依你,如何?”
原来刘岑这人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惨烈到骨子里的人。聪慧隐忍,才冠天下。但是他却有一个难以想象的弱点,怕吃药。
这几天洛云瑶算是体会到了这个怕到底是怕到什么地步,明明身体虚软地站都站不稳,却还要半夜趁所有人都睡着了,偷偷地,一步一喘跑到药房里把药吊子给扔湖里去。
洛云瑶这几天也不知道为了哄刘岑吃药到底想了多少法子,就差一招绝杀的美人计豁不出去不敢用了。
但是还真是为了让这倔死的驴喝药,洛云瑶什么办法都想尽了。最后连虚着胆子和他对弈,输了喝药这招都用出来了。原以为这家伙好歹还会怜香惜玉地让让自己,没想到,为了不喝药,刘岑是没有丝毫的留情。一连三局,洛云瑶都被碾压地毫无还手之地。
洛云瑶霍然起身,双手霸气地撑在棋盘两侧,眯着眼对着刘岑轻问道:“你说真的,只要不是叫你喝药,你就什么都依我?”
刘岑眉心一皱,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又不觉得这蠢丫头能干出什么来,于是倒也算大度地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不让我喝药,娘子不管说什么,为夫都依你。”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洛云瑶终于大仇得报地一声长笑,在刘岑惊呆的目光中,洋洋得意地伸手,将刘岑面前的一枚象棋随手抢过,“将军!”
洛云瑶得意地眉开眼笑,手里抛着那枚刻有将字的象棋,对着无语看着自己的刘岑挑衅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不让你喝药,你什么都依我的啊。那么,我想将军就将军,你服不服啊?”
刘岑一声冷哼,随手抢过洛云瑶手中抛动的将军,不要脸地赖皮道:“那既然规矩已改,那就是谁抢到将军谁就赢了。”说着顺手也抽走了洛云瑶那方的帅,怕洛云瑶耍赖。
洛云瑶气地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怒气冲冲地上去掰刘岑的手,嘴里委屈地叫骂着:“混蛋你个大骗子,你答应了我你输了就喝药的,还不快把将军还给我!”
刘岑就比洛云瑶高,站起身来洛云瑶就死活够不到刘岑掌中的象棋。倒是被洛云瑶这幅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逗地哈哈大笑,偏偏逗她道:“拿到了就是你的!”
洛云瑶正转着圈圈,跳脚起来够刘岑的手。看她气红着小脸,蹦蹦跳跳够自己手的样子,刘岑突然心头有种久违的暖意渐渐渗透。岁月静好,大抵说的,就是现在吧。
洛云瑶真的要被这个无赖气死了,刚正打算转身不理他,却突然听见胸膛内咚地一声,心脏剧烈抽动。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
刘岑原本看洛云瑶真的够不到要急了,这才无奈轻笑,刚要伸手将掌中的将军递与她的时候,突然见她身形一晃,瞬间脸上血色尽褪。
刘岑瞳孔狠狠一缩,来不及反应就伸手抱住了即将软倒下去的她。向来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刘岑,第一次在旁人眼中,脸色变得苍白如鬼魅。
打横抱起晕厥的洛云瑶,刘岑对着身旁吓呆的侍女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钟太医!”
说完,也不管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凌厉吓地瘫坐在地的下人,直接抱起洛云瑶就回了毓秀阁。
用沉厚的内力顺着她的筋脉灌入她体内,这种时刻,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此时的做法到底冒着多大的风险。
因为此时他脑海已经一片空白,只定格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像一朵花在暴风雨中无奈凋残,你伸出手去,想为她遮挡风雨,但是却发现,她已经零落成泥。
满头虚汗地收回抵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她的身体就软软地倒入自己怀中。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连呼吸和心跳都渐渐消失。
怔怔地看着她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把他的内脏全部绞烂成泥。痛地无痕无迹,却彻彻底底。
“你怎么了。”他低头,却不看她,只是像她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半幅衣袖。没有回应,洛云瑶,你怎么可以没有回应。
“你醒来吧,我把将军和元帅都还给你。好吗?”他依然在自说自话,但是向来清冷平稳的声线,竟然也有了些微的颤抖。
他开始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似乎又回到了梦魇中那种无力的时刻。他拼命地抱紧洛云瑶冰冷的身体,在她耳边字字艰难道:“你醒来,我就喝药。十碗,百碗,喝一辈子。都行。只要你说的,我都依你!”
等到钟太医等人着急忙忙地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洛云瑶静静地躺倒在美人榻上。而他身旁那清冷从容的男子,正在发了疯的一碗接一碗地灌着那漆黑的药汁,每喝一碗就对着那榻上的女子念一声:“我喝药了,你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