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紫宸殿中,两个芝兰玉树的身影两相对立,一坐一站,渲染地气氛僵持而生硬。
太子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男子,越打量内心越反感。仿佛这个人生来就是要与他为敌一般,而且明明是一介乡野草民出身,但是通身的气派,却比他这个太子还要优雅高贵,卓尔不凡。
冷冷一哼,太子率先打破了尴尬,“你就这样无凭无据就把我太子宫的门客带走了,你让孤还有何颜面,震慑天下人。”
刘岑矜持拱手,从容不迫道:“殿下言重了。兰台寺的状词上,白纸黑字写着陈元的大名,怎么也不能算是无凭无据吧。何况太子当真交出陈元此人,方才能显出殿下以民为先,大公无私的气魄,才不至于使一些宵小得有借口出言中伤殿下,说殿下徇私舞弊,偏袒党羽。”
“哦?那么孤是不是还要感谢刘大人,竟然为孤谋略至此。”太子眉头一挑,冷言嘲笑道。
“岑不敢。”刘岑拱手,语气谦和。
又是不敢,太子厌恶极了刘岑这般雷打不动的淡定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正要出言相讥,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乱叫。惹地太子眼中火星四溅,这帮狗奴才当真是反了天了!这不是让这野小子有借口讥笑我太子宫目无纲纪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何事惊慌?!”太子眉头紧皱,对着殿外怒喝道。
“回……回殿下,是,是有百姓聚集在太子宫门口,说是要为徐记当铺的东家讨回公道。”
太子脸色阴沉,冷冷一笑道:“这群刁民,还欺压到孤头上来了。孤倒要看看,他们想从孤这里讨到什么公道?!”
说罢,起身径直出了大殿。刘岑眉心微皱,明明今天走的时候都被安抚下来了,现在怎么会突然又激起民愤,甚至不惜到太子宫来闹事。难道这半日功夫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状况?
苦想无果,刘岑也只得转身随着太子出了紫宸殿。
只见太子宫外,被一群黑压压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神情激动,面带怒色,带着仇视的目光死死地瞪着太子府上的那些家丁,甚至有一言不合就闯进太子宫的趋势。
看地太子眼皮直跳,内心直骂晦气。这陈元到底办了些什么事,怎么会如此激起民愤。
只见在众人包围之中,有一个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浑身是伤地跪在太子府门口。他的身后摆着两幅漆黑的棺材,里面躺着的,不是徐记当铺的老两口还能是谁?!
刘岑也狠狠地吃了一惊,明明他走的时候还特地吩咐了让这两位回家去好生修养,自己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那时候他们的情绪明显已经安定下来了,怎么又会在这半日的功夫里,好端端地死了呢。
太子更是满脸紫涨,太阳穴突突的跳,几乎要忍不住情绪失控。这也不全怪他,作为一国储君,竟然好端端地被人摆了两幅棺材在门口,这种事他要是忍得了,那他也就不是太子了。
众人见一大群侍卫仆从簇拥着一个锦衣俊俏的年轻公子,便知这定然就是太子殿下。往常这种时候,他们这种平头百姓都只有低头下跪,不敢直视的份儿,只不过今天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仗着人多胆气壮,纷纷叫嚣着要让太子交出陈元,以命抵命!
太子威严的目光往四周一扫,顿时叫嚣怒骂之声消减,这时地上那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上前,还没到太子的三丈之内,便被侍卫早早拉开。
“你还我爹娘命来!你就是那个畜生的主子!你也是个没人性的畜生!你包庇恶奴!你枉为大燕储君!”那瘦小的人儿像是一头发狂的小狮子,此时早已顾不得什么地位悬殊,赤红着眼睛对着太子怒吼道。
这话一出,顿时吓地周遭侍卫面无人色,连忙要去捂他的嘴,却被这小孩儿机敏地一口咬住了手,疼的龇牙咧嘴,一把把这小孩儿掀翻在地。
“二少爷您别再冒犯太子了,老爷夫人也不希望您这样的啊。”那小人儿身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哭地眼泡儿都肿了,吸溜着鼻涕去扶他。
“爹娘和姐姐都死了,我活着又不能为他们报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小人儿强捂着胸口站起来,灰扑扑的小脸上透露出远超常人的仇恨,目光如炬地瞪着太子,高声道:“太子,陈元是你的奴仆吗?”
太子眉头紧皱,强行忍住内心的暴怒,沉声答道:“是又如何。”
“那你就把他交出来,杀人偿命,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定然要以身作则!”那小人儿眼中射出狼一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太子,毫不畏惧。
太子扫了一眼眼前的棺材,面色冷硬道:“你凭什么说这些人命都是陈元所为?你有何证据?”
那小人儿哈哈大笑,却笑出了血泪,显然已经痛彻心扉,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紫玉佩,质地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这就是今日傍晚时分,那畜生带着一群杀手来我家,杀害我爹娘后,落下的证据!”
太子浑身一震,随即大怒骂道:“简直是胡言乱语!陈元今日在孤府中,未得孤的命令,从未外出。又怎么会带着杀手,在傍晚时分去杀你父母呢?!”
如果说先前太子还对陈元的话有那么些许的疑窦,但是现在他是彻底相信了陈元。这群人,简直就是刁民!竟然拿命来毁坏自己的名声!太子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出自于朝中哪位政敌的手笔。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刘岑方才出面,躬身道:“回殿下,依臣看来,此时疑点重重,仿佛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挑起太子与百姓的争端。
况且此事已经牵扯到三条人命,干系甚大,为了殿下的清白,还请殿下将陈元一并交于臣,臣连同死者和这位小公子一起带回兰台寺,再行审理。还请殿下恩准。”
“简直是一派胡言!你这兰台寺大夫倒是个为民请愿的青天大老爷。竟然不惜冤屈太子来成全你的名声,想得美!”
“就是!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今日陈元并未离开过太子府半步,很明显就是有人煽动无知百姓,特意寻衅闹事!”
“要是太子府的人你想带走就带走,想冤屈就冤屈,那太子殿下的威严何在?!我们这些谋士岂不是都要成了你往上爬的垫脚石了!要带陈元走,就把我等一并带走!”
在太子身后诸多门客的怒骂讨伐下,刘岑依然纹丝不动,只是定定地望着太子,沉默不语。局势一度陷入了僵持。
这时,先前那徐二公子,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嘶哑如野兽嘶吼,令人骨悚然。那身边的小丫头鼻头一酸,刚心疼地唤了声“二少……”便一下子被他甩开。
随着“砰!”地一声闷响,众人脸上讥笑怜悯愤恨的表情瞬间定格,目光所及处,全是那石狮子上,染上的刺目艳红。
那浑身青紫的小人儿咚地一声仰面摔倒在地,暗红的血液自他头上裂开的口子间汩汩流出,瞬间将他浸泡在了血泊里。
“少爷!”那小丫头一声刺耳的尖叫,冲上前去费力地抱起他,哭地声嘶力竭。
那小人儿费力地睁大眼睛,拼命想要看清什么,最后还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来世,莫要让我再做燕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