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有的连伤都不敢换,就那么全都直挺挺地站在帐中,浑身冷汗湿透。一种比之先前的惨烈厮杀还要血腥的气息渐渐弥漫,所有人都在等,等那个男人做出决定。
“为长生之术,剖腹取婴。呵~”刘岑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无人敢看清。
刘岑回身,一步一步坐回元帅的麒麟宝座,一时之间,底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决定是什么。
他解下随身佩戴的宝剑,放在桌案上,一字一顿道:“给你们做个选择,忠于大燕,就杀了我,用我的首级为兄弟们封官拜爵,刘岑不冤。”
众将领刷地一声齐齐下跪,为首的徐将军通红着眼睛恳切道:“元帅不必多说!如今玥帝残暴,捉我等妻女给他炼那什么狗屁丹药!我们心中早就不想为他卖命了!如今有元帅这等人物,又那我们当兄弟待,兄弟们愿意跟着你干!大不了就一条命,拼了它,为夫人和少爷报仇!”
“我等愿追随元帅!为夫人报仇!”众将领也义愤填膺,对着刘岑抱拳应道。
“好!既然如此,那便战吧!”刘岑霍然起身,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想到那个在京城之中为他苦苦守候的女子,刘岑便不忍再想。
我在这里为你拼死卖命,开疆扩土!你却将我妻儿当成你炼丹的药引!云瑶是你的亲妹妹啊!我一生挚爱的妻啊!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景辉元年,刘岑反!一路从扬子关挥师北上,剑指君王!
直到这时,京城里那些终日沉溺于酒色的王公大臣才惊觉,原来大燕的驸马,是个绝代帅才,千古一将。他自从领兵出征,未曾一败。
刘岑领兵势如破竹攻破了座座城池,血染江山,没人知道他怀着一颗怎样破碎的心,颠覆故土,为了谁,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刘岑的兵马久历杀伐,连陈国第一名将都尽数折戟在他手下,根本就不是那些花拳绣腿的皇帝亲兵可挡,这一切再加上刘岑本人的无上威望,竟然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摧枯拉朽打到了京师。
刘岑兵临城下,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神凄厉如妖魔。就在即将一声令下的时候,突然前方传来动乱,六军不发。
前来传话的小兵瑟缩着,不敢看自家元帅的眼睛,低头断断续续道:“前方城楼上有……有……”
刘岑不耐,转身越过那小兵,直接来到了城楼下众军之中,看到了众位将领惶恐躲闪不敢对视的眼神,以及,城头上悬挂的一点绯艳。像滚烫的蜡油滴烫进了心脏,疼地他麻木不仁的灵魂,都一阵阵战栗。
城楼上悬挂的,是洛云瑶的尸体。还是当年嫁衣如火的模样,倾城绝艳,在夕阳晚照中灼伤了天涯,化成了朱砂。
那是他和洛云瑶定情的地方,纠缠了两人生死相许的誓言。然而如今,他却隔着这座城楼,与她生死两望。
月蓉站在城头,最后的羽林卫林列在她身后。玥帝已于半月前突患重病,昏迷不醒。由淑妃和国师一起代理朝政。其实早就是她和明缺把持朝野上下,如今只是摆到明面上了而已。
月蓉一眼便看到了那站在众将领之中的刘岑,银亮铠甲,英姿勃发。只是眼中褪去了以往的清隽超逸,只余望不见底的晦暗于与升腾的杀意。
她冷笑,刘岑,我倒要看看,你夺这个天下,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她!
所有的人都不敢妄动,都在等,等他们的主帅下令。事已至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攻入皇城,改朝换代,要么就是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面对陷入沉思的刘岑,却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毕竟那城楼上悬挂的,是他们主帅挚爱的妻啊,为了她颠覆故土,倾尽天下。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哪里有资格和胆量,去要求他去亲手毁灭他的最后一点念想。
最后,等了许久的月蓉终于不耐烦起来。你不选,那我来替你选!
月蓉嘴角弯起一阵森冷刻骨的冷笑,狠狠一挥手,放箭!
没想到已经是困兽的羽林卫竟然还敢先挑衅,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里是战场,只有你来我往的殊死搏杀,没有一让再让的心慈手软。
于是自发的,双方酣战起来,没有因为是曾经的袍泽故友,就有丝毫的退让。
刘岑在漫天剑雨之中拼命厮杀,浑身多处箭伤依然浴血不退。众兵将见主帅受伤,更是杀红了眼睛,拼了老命也要砍杀尽对方的狗娘养的。
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耳畔兵戈之声吞噬旷野。
最后在烽火中不知是谁砍断了悬挂云瑶的绳子,刘岑当时正一剑将一个羽林卫刺了个对穿,疲惫之余,见那抹绯艳坠下,手疾眼快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身上前抱住了洛云瑶的尸体。
城楼还是当年的城楼,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你,可是那首你咏的上邪,从此我再也听不真切。
月莺由于实力悬殊,以早已**病榻人事不省的新帝名义,率百官投降。刘岑最终还是亲手颠覆了大燕的天下,皇袍加身。
在入主皇宫之后,刘岑将大小事推开,独自一人待在未央宫里。宫内一片死寂,只有一张冰**上,躺着嫁衣如火的洛云瑶。
刘岑静静地坐在洛云瑶身前,布满薄茧的手掌轻轻地描摹上那夜夜出现在梦中的容颜。他没有说话,亦是不敢说话,怕空荡荡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回音,来提醒她永远无法回应自己这个事实。
他低头,指尖滑过她依然鲜红的唇。终于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似是不甘,似是疯癫:“云瑶,为何我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你却违背了诺言。我拼尽全力不做那早夭的舜帝,为何你,还是执迷不悔成了早逝的女英。
你倒是这般无牵无挂地去了,那我呢?我要怎么办。你一直说当年遇上我,是你的劫数,可你又何曾不是我的劫数。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野少年,有一个简单的家,有疼爱我的娘亲。我和你原本是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
你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我失去了所有,但是还给了我一个你。我都认命了,我都认命了啊!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再计较。但是你有什么资格走!有什么资格,在打乱了我所有的一切之后,抽身离开!”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女子的娇笑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在阴惨惨的大殿之中,有些渗人,“人都已经死了,你又演戏给谁看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