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盏言顺着山路往下走,并未让阎支山带路。她接下来要做的,如果他知道,或许会再次逃命吧。
不料,未走几步,阎支山顿住脚步,鹿盏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意外。
“怎么不走了,你不想用我换你的兄弟?”
阎支山的断眉一拧,沉声说道,“鹿小姐,在下可否恳请你一件事?”
“说。”
“我知道你将我带下山,并不是为了换取我那帮兄弟的安全,而是要将我绳之以法。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并不奢求苟活于世,但是,那帮兄弟出身军营,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见过了人性丑恶,才会最终落到这步田地,但绝非无可救药。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能否说服朔王,将他们收编军营。哪怕是战死沙场,也好过他们如此行尸走肉。”
鹿盏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人的本质还是没有变,在生命就要走到终点的时候,还为那帮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找后路。
“阎支山,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任何人都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们做了错事,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有些人罪不至死,可以从轻发落,但是那也不是我的权限范围之内。你大半辈子都在军营,理应知道这个道理。
我知道你们从侥幸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饱受折磨,经历千辛万苦才能活下来,但是并不代表你们就要走上烧杀掳掠之路。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阎支山惨然一笑,他就知道她不会答应,跟鹿将军一个性子,怎么会包庇犯罪呢?
“我明白了。但是,我只怕不能跟着你下山了。”
鹿盏言上前一步,“阎副将,临阵退缩好像不是你的作风啊。如果,我有心保你一条命呢?如果我带你下山,并不是要将你绳之以法,而是想留在自己身边呢?”
阎支山惊讶地看着她,他以为她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会像鹿将军从严治军那样,将他也不例外地交给官府处置。
然而没想到,她竟然想把他留在她身边?
“为什么?留一个土匪在身边,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同情你,在帮助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我要找出那些陷害我父亲和鹿家军的凶手,让他们一个个付出血的代价!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尽我所能,护你周全。等事情尘埃落定,你就自由了。你用你的忠诚和几年自由,换取今后抬头做人的机会。这就是交换的条件,是否值得,你自己衡量。”
鹿盏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也不管身后的阎支山是否跟上来,她也管不了。她武功不及他,路也不是很熟,一切但凭他决定。
但是她却有股莫名的自信,阎支山肯定会答应的。
果然,就在她走出不足百余步,阎支山就出现在了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说话,眼神却很是坚毅。似乎短短一晚上的时间,就已经让他找回了当年骁勇善战的阎支山。
这厢,飞鸽在山上盘旋了一个晚上,终于在鹿盏言二人下山的时候找到了两人的踪迹,于是迅速回去向主人复命。
朔王得到消息后,立马带着人去了城门口堵人。本以为是土匪头子挟持鹿盏言要挟他放人,他甚至已经命令曹充派人埋伏在城门附近,一旦两人出现,就将他们围住。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赶到城门的时候,竟然是鹿盏言与土匪头子阎支山一派和谐地坐在城门口的小摊上,吃着早点,喝着豆浆……
他觉得自己心里憋的一股气越来越烈,闷在胸腔快要炸了。他担心了一个晚上,自责了一个晚上,而她倒好,没事人一样,他到底是该庆幸她平安无事,还是该骂她没心没肺?
迟南看了一眼腮帮紧咬的朔王,担心王爷会当场发作,于是翻身下马,走到两人的桌前,轻咳一声。
“那个,夫人,王爷来接你了。”
鹿盏言要了一口小笼包,满嘴的可口香软,含糊不清地回道,“哦,知道了,我马上就吃完了。”
迟南只觉得脑后飞过一群乌鸦,被无数人看着吃早饭,她竟然能丝毫不在意,还吃的Mamet香,真是让他……佩服!
终于将面前的一碗面和一笼小笼包、一碗豆浆消灭干净,她满足地擦了擦嘴,见阎支山也吃完了,付了账,带着阎支山走在朔王面前。
她仰面看着骑在马上,面色不虞的朔王,微微一笑,“我回来了,也把土匪头子带回来了。”
似献宝似邀功似撒娇的语气,让朔王那股就快忍不住的气如同气球一般,一戳就破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胸腔,却又瞬间被她甜美又温暖的笑容填满。
朔王说不清楚那种感受到底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他现在极度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而刚有这个想法,身体却先行一步做出反应,俯身一捞,将鹿盏言单手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身前。
“回府!”只留下了两个字,便带着自己的夫人疾驰而去,留下一干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曹充反应快,立马让人各司其职,原地解散。官府的人散了,围观的百姓也就散了,不然全程百姓得看着朔王爷和他的夫人你侬我侬了。
他暗底心想,没想到表面看着无欲无求、淡漠温和的朔王,一遇到自家夫人的事情,就会剑拔弩张,喜怒形于色,那股子担心和焦虑,连他都看的见。看来还真是豆腐遇见了卤水了。
鹿盏言在马上不安分地动了动,疾风跑的飞快,她感觉屁股都要被颠开花了,她抬眼看了看朔王的下巴,想起他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自己“掳走”,面色刷的就红了。
“爷,你这么着急回去是有事吗?”
“我们回去再说。”
朔王胸腔里发出一句低沉的语句,听在鹿盏言耳中却可耻地听出了别的意思,真不是她想歪了,而是他说这话深情,真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