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房出来,朔王并不着急回去,而是去了淮阳城的大街,迟南亦步亦趋地跟着,脑海里还回荡着阎支山说的惨烈往事,心情起伏。如果自己是将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惨死,他只怕是不能好好过下半辈子了。
“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你觉得要如何做呢?”
朔王一个问句,将迟南心底原本的想法瞬间打散,“爷,您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一个经历过惨烈生死的将领,能将回忆说得滴水不漏,将所有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真真让人佩服。”
“所以王爷是觉得,太完美了,反而是最大的漏洞?”
“人总会有自己的主观判断和感受,但是他的言辞之中,似乎并没有表达自己的愤恨和对朝廷的憎恶,即便我是朔王,只要他心里不甘不忿,怎么都掩饰不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鹿盏言只是举得他眼熟。只是他常年驻守在外,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所有的事情。阎支山会利用她对自己一知半解的特点,将计就计,化身成为一个她想象之中的人,利用她的仇恨,煽风点火,一步步将她推向自己所认为的仇人手上。”
迟南恍然大悟,“您这样一说我明白了,这阎支山是厉害,将我们引入了一个他自己设定好的情绪陷阱和故事陷阱之中。一旦被引导,那么他说谁是凶手,那么我们就会认为谁是。这样,他若是有心霍乱朝纲,就轻而易举了,真是细思极恐。”
“你去调查一下阎支山的真是背景,包括他的曾用名严嵩,看看家里有没有兄弟姊妹。我直觉,鹿将军带出来的亲信兵,不会就这样苟延残喘于世。”
“是!”
深夜,鹿盏言坐在院子里的凉亭想着事情,只穿了两件薄薄的衣服,却不觉得冷。忽然身上一股暖意传来,她一惊,发现身上多了一间男士的披风。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朔王在她身边坐下,笑意温暖,在这个凉凉的夜晚,给了她无声又足够的温暖。
“再想一些事情,心烦意乱睡不着。”
“过去的事情,谁都无能为力,活着的人活的更好,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慰藉。你心中有恨,但是不要让恨意吞噬了自己。你还有我,还有未来几十年,不要太苛求自己,一切,尽力而为,其余的,但凭天意。”
朔王拍了拍她的手,他不擅长安慰人,说出来的话,也是生硬又朦胧,但是鹿盏言却听得热泪盈眶。她活了两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安慰过她,让她为了自己而活,为了未知的未来而活。
“走吧,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可没有时间懈怠,等着你的是豺狼虎豹,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哦。”
他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亲昵之意尽显,不等鹿盏言说话,起身牵着她就要往屋内走。
鹿盏言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从背后抱着他的腰,两手紧紧箍着,头靠在他的背上,两行热泪瞬间而下,却不想让他发现,在他衣服上蹭干净。
朔王没想到鹿盏言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有亲密的动作,惊讶之余,更是宠溺,这个生人勿近防备至极的小野猫,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了。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揽着她的肩膀,“怎么了?舍不得我?”
鹿盏言低着头拼命扎着眼睛,想将睫毛上残留的泪珠眨掉,不料被朔王一只手抬起,正好装入了他柔情四溢的双眸。
湿漉漉的眼睛惊慌地躲闪着,被朔王低头一吻,瞬间有了归宿。
眼睫上的水珠尽数去了朔王的唇瓣,鹿盏言此刻羞得想钻进被窝,把头牢牢蒙起来,真是太丢人了。多大人了,还在他面前哭脸。
“别哭,也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掉一滴眼泪,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鹿盏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停,那股心底生出来的喜悦快要淹没了她,“墨钦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爱上你。”
朔王展颜一笑,瞬间天地风华尽失,唯有他姿色斐然,遗世而独立。
“那就爱上我吧。”因为,我早就已经爱上你,而且等你爱我很久了。
鹿盏言望着他,见他眼底尽是绵柔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地圈在其中。她心头一热,扎进了他的怀抱,全身心感受着来自他周身的暖意和包容。
第二日,鹿盏言照例起很早,没想到比他更早的,是在院子里打扫的阎支山。见她起了,他朝她点头,“夫人,可需要我做什么?”
没想到朔王办事效率这么快,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阎支山安排在了他身边。如此可好,多了一个可以用的人,总比孤军奋战的要好。
“不如陪我练剑吧。”
“好。”
阎支山放下手中扫帚,在在院子里的树上随意折了一根纸条,便于鹿盏言比划起来。
不得不说,阎支山的功夫却是很高超,擅长远攻,手起手落正中要害,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对擅长近身攻击的鹿盏言来说,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反倒处处被掣肘,施展不开。
百来个回合下来,鹿盏言已经满头是汗,而阎支山却气定神闲。即使是切磋,阎支山也是十分认真,最终在一剑指喉之后,结束了这场持续战。
“没想到你武功路数还挺多变,应该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吧。”
鹿盏言输了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对她而言,对手越强大,越能激发自己的潜能。
“不,我曾经是一个人的手下败将。”
“谁?”
“鹿将军。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与人比武。夫人的武功路数似乎不属于任何一派,也没能继承将军的衣钵。”
面对阎支山的质疑,鹿盏言倒是很坦然,“以前父亲教我学,我不想学。后来想学的时候,又没了机会。后来,只要遇见个比自己强的人都想去拜师,就成了大杂烩,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