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章背灯和月就花阴
「天青叙述」
这样的好师兄和好师妹在一起,我老人家还瞎掺合什么呢?
要不就默默在心底祝福……?切,还用得着么?这样的两个人,一生一世都会幸福的。
伸手抚上心口的位置,又想笑,不是要这么痛彻心扉吧?
可是啊,白日里躲在树后的自己,听完了他们醉花无人私语时,竟然双腿发抖迈不得步。
唉,云天青,你一世英名,想不到也有失魂落魄之时。谁让你自己不能动心忍性,怨不得老天爷让你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其实堵在心口的,也不只是这一件事。
我追夙玉这件事琼华派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为此青阳师伯还专门找我去单独谈话来着。
他说,年青人啊,你生活阅历尚浅,所以你还不明白,这世上诸般情感,其实只有亲情最实在,其他都是空啊都是空……
老子便回想老子的亲情,然后吐了一嘴瓜子壳在地上。
青阳师伯其实是个挺幽默的长老,当时毫不介意地摸着胡须笑道:“所以你才是太清的徒弟啊,要是他的话会跟你说连亲情都是空……”
总觉得这一路上遇到的二哥二姐们,亲缘都属于淡出鸟来的那种。
小鱼跟我情况类似;小承承司空姐貌似你侬我侬就好了压根儿不思念他们的亲属;阿晚在家估计也是个天天讨打的,阿夏就更是来历不明母老虎一只;师兄呢?从没听他提过;师妹……师妹平常话就少,但是随随便便就让她跟一老头离家出走,可见其性格养成与其父母的漠不关心不无关系。
可是,自己很幸运,遇上的都是很傻很天真的家伙们,一个个都是灵魂到眼神都纯净的孩子。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流氓是一家。嘿嘿,大家还不都是好好地仗义地和谐地共同成长么?
所以说,亲情这东西,有就有了,没有也无所谓,日子不还是一样过。
爱情呢,大抵也是如此吧。
这世上有多少恶心的人就有多少恶心的父母,万幸,我们都爹不疼娘不爱。
我晃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心想要不今晚就在树上睡得了,还挺风雅。
想着,我便往后仰头一靠——杯具再次发生,原来我身后竟然没有树枝可以靠的!
「插花啦插花啦~~本文嗖地一下转为上帝视角!」
夙玉一生从不曾狼狈到这个地步。
她年少艺高,文才武略都是万里挑一,却从不把江湖名利放在心上。被师父师伯青眼相待,宠辱不惊,刀光剑影,从容应对,枯燥训练,遍尝艰辛,也同样不放在心上。
原以为,此心安然如水,日升月落,世事浮沉,也不会令其动摇。没想到,生平第一次情绪失控,只是因为一个游手好闲,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男子,半醉佯狂的一抱。
他是她师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任他俊逸出尘貌,七窍玲珑心,在她眼中,一如草芥。
剑下相救,同舟共济,不过是为完成师门所托。她的心,从来只有明山秀水,万里长风,世间英才无数,也不曾留驻心间。纵然此人在身边闹腾得一刻不得安歇,对她,也如水过无痕。
一直以来,都是小心谨慎,即便路遇不测,她都极少插手,天青修为不低于她,可以自己摆平的事,她都默默静立,不去妄自贪功。
他从树上跌下来,明明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却偏偏现了身。
那一瞬间的不忍从何而来。
简直已不似她夙玉。
或许只是长时间的相处,天天某个看着长幼不分为老不尊的师兄与身边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打闹无忌,轻淡自持的心,在不知不觉中,也略略沾染了红尘;
或许是看他对人、妖之分漠不上心,只在意无辜生灵生死,身陷一场场原因莫名的争斗里却依旧谈笑自如,与素不相识的肇事者称兄道弟,茫然不解中,却又觉得有些隐隐的宽怀。
或许只是因为,今夜月明风清,或许只是因为,他树头狂饮的悲凉,引发她刹那间的动摇,不知不觉间,竟在树下不出声地相伴许久,而那失控的坠落,更让她莫名心软——相识以来,第一次主动接近他,伸手一扶。
那一刻,只是不忍他狼狈跌落,此外心无旁骛。
在她短短的生命当中,每每忆起那一夜,那一刻,仍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的伸手,是否感觉到了命运的风声。
她不知道,只是每一次,胸中都会如同钝刀割肉,每一下都是对她自己的漫长折磨。
——对不起。
——知君情深不易,却注定辜负你。
而在那云淡风轻的夜晚,夙玉没想到的是他抓住自己的手就借力紧拥住自己,她承受不住这样的下坠力,意外摔倒在地。
一身绝艺不及施展,生平第一次,与男子如此肌肤相贴,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此人满身酒味几乎当场熏晕她,却还知道要咬定青山不放松,勒得她差点断气。
他身上……好热,整个人都像是火炉一般。
见他和师兄弟划拳行酒令过,见他一人喝酒放倒一群人过,见他唇角滴酒醉卧碧草过,却难得见他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咕噜咕噜地说得不依不饶,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她用力想推开他,可是他的力气远比她大,将她搂得更紧,嘴竟还凑到她耳边吐着热气说话。
这回她听清了。
夙玉。夙玉。夙玉。
没有别的,只有她的名字,一遍遍,混合着难言的痛苦,也许还有一些别的她无法分辨的情绪,传到她暖如美玉的耳里。
她怔住了,接着在他怀里不知所措地发抖。
这声音似有魔力,她心门紧闭,他久扣柴扉。
她混乱的思维渐渐平复,她想,师兄现在醉的不省人事,万一明早醒来还记得昨夜之事,很有可能会自绝于党和人民。(可见夙玉当时还是把天青的情*想得太过高尚)她想,应该怎样不动声色地化解这场尴尬呢?
某人却明显对美少女的烦恼不管不顾,低头,将被酒烫过的嘴唇贴上怀中人的额角。
所有的宁静,所有的淡漠,化成一瞬的愤怒与无措。
她几乎想也不想,一掌拍向天青的胸膛。
「插花结束!」
我和她在一起后,谈起当晚之事,她也曾问过我,从树上跌下来那一刻,是不是真的醉了。
我笑她得悟禅机,不想仍是个不开窍的。这世上何谓真假?酒醉心明,矛盾本就是共同体。
那一刻的云天青,确实是醉了,醉得不分东西南北。
然而,总还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触碰到她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知道。
气味熟悉,或者说是感觉,刻骨铭心。
只是我没想到,原来“真的”是她!
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半夜睡不着来醉花荫修行的习惯。
我只觉得美酒佳肴,实在是人间上上品,居然还有大吃大喝之后附赠春梦这一销售策略。
当我吻上她时,只觉清凉的肌肤下有种特别的温暖气韵,却差点烧光了我仅存的一点理智。
原来这就是夙玉——温馨清浅的气息,跟平日里看到的,不一样。
她的声音仍是清悦,纵然怒极,也有动人婉转的韵致。
平日如同高岭之花的她猛拍了我一掌,清冷的手指仿佛冰雪消融般从我的指间挣脱。
这一掌可真不轻——我缓慢地擦去嘴角的酒液和血丝。
我呼出一口气,就地卧倒,还在花丛中打了个滚。
头顶不知何时有落花飘下,落地时似乎低吟浅叹了一声,近在耳畔。
后面的事是夙玉后来告诉我的。
「于是又是插花」
月下急驰的美人清若明月,飞掠的身姿如神女飞天。
身后之人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无论如何不能再拉大距离。
一个与白天听来迥然不同的柔媚声音发话了:“意乱情迷之时,却仍能察觉出我的所在,还敢孤身诱我远离旁人。我想,你也算是琼华门下的一块瑰宝了吧。”
夙玉淡淡一笑,足下不停:“唐门之术,玄奥莫测,与其空怀畏惧,何妨以身为试,让我可以慢慢探索破解之法。至于前辈所谓意乱情迷,我学艺于世外,世间礼法于我不值一提,旁人看重的,在我看来,不过肉身虚妄。若非如此,岂能再悟天道?”
身后之人嘻嘻一笑,在承天剑台一个燕子掠水,跃至夙玉眼前。
正是那不肯放弃复仇的前唐门弟子……她叫什么名字却还没说。
唐门美人笑盈盈地望着夙玉平静无波的脸,道:“你如此说,不过因为你心中所爱,并非他尔。”
夙玉一怔,无言以对。
美人一笑:“何必忸怩,你正值大好青春,那玄什么霄又是品貌俱佳的男子。只是天上地下,你独爱一人,哪里还有气力去达成你师门的什么博爱众生?还谈什么再悟天道?等你被男女之情蒙蔽了双眼,将来再生几个孩子围着你转,你就毁了,再跳不出这三千红尘……”
美人眼中忽然亮起锐利的光芒,“那时你就会明白,昆仑七十二派所求的出世,根本就是妄言!”
夙玉抬眼迎上她眼里的锋芒,轻轻摇头:“若是一人尚不能爱,又岂能爱天地万物。情既已生,如水流地,只可通,不可阻。我若回避,反是退缩,贪嗔痴魔才会乘隙而入;唯有能接受情爱,方可看破情爱,何况我素来对万事淡漠……”
美人似乎是冷笑了一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美人,都以为自己能堪破情关。”顿了顿,忽而又婉转一笑,“不过一生栽在情字上的痴人,倒是深得我心。”
夙玉脸上闪过一抹红。清水双瞳却始终直视眼前之人:“前辈所言,恕我一时尚无法领会。”
美人笑笑:“得啦,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些,哲学是要等老后再慢慢享受的乐趣,年纪轻轻就一个个说话像千年老妖,何苦来哉?”说完转身欲走。
夙玉略微讶然:“前辈……?”
美人笑了一声:“我们好像还谈的蛮好的,再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没犯什么错,我也不想和你打。下次再说吧!”
夙玉抬高声音:“敢问前辈之名?”
“我叫洛雁,后会有期。”美人挥挥手算作告别,夙玉却突然身子一矮,不由自主扶住剑蹲立在地。
——还是失察了,唐门中人,到底是唐门中人,擅长暗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自己之前一直密切注意她一举一动,周身真气不敢有丝毫疏漏,与她山鬼之妖瞳对视,仍能守住内心防线,却没想到,会在自己以为危难已去时,被她独门暗器打中,内力空空荡荡,如利剑被封。
——下午和玄霄师兄在醉花荫练剑,也已被她尽数窥去了其中法门吧?她很谨慎,不会打草惊蛇,不欲多伤无辜,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到时候袖手旁观,可是……
——可是,我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
「插花再次结束!」
P。S.
粉丝:(严肃地)莫莫,你每次好不容易一写到青玉二人独处情感大戏的时候,怎么老是跳票捏?你这样做是不对滴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有愧于人民群众对你的殷切期望啊!
莫莫:所谓感情的发展,就是要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千里带球迟迟不射,方位角度切入口那叫一个诡异……
粉丝:等等等……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莫莫:(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我说的就是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前戏啊!(被HLL地踢出太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