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痴心孤寒同玉碎
莫怀舒2019-02-26 01:264,083

  第四四章痴心孤寒同玉碎

  「小鱼叙述」

  夙玉望望天花板,很轻很轻地问,听说生孩子很痛,是真的吗?

  天青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那是庸医挂在嘴边的名言,你可千万别信,听我云大夫一言,在我手底下生孩子,不痛不痒不酸不麻,包你生了还想生……呃。他搔搔头皮,思索自己这话是不是吹得太过了。

  夙玉却好似放心一般地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没必要麻醉了,我相信你的妙手,所以你也相信我吧。

  天青有点发窘地看向她,支吾着说,完全不麻醉的话,上述广告的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这些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你只要把眼睛闭上就行,中途千万别睁开,不然我有压力。

  夙玉点点头,听话地闭上眼。

  接生过程也不必细说,我看天青是忙得压根感觉不到冷了,全副精神都用在指导夙玉吸气呼气,亲身示范不厌其烦,我看他要是能生娃,这事儿没准效率还能高几倍。

  夙玉凡事忍受惯了,再痛也只是从牙缝里哼出几声,原本紧抓床单的手,很快被天青握在手心,之后我便看到天青龇牙咧嘴,隐忍地瞟了一眼手上被夙玉的指甲勒出的血痕。

  果然夙玉的身子要硬生个娃出来还是有技术难度,天青开始逐一摆弄案上工具,一边眼睛还不时瞟向炉上烧的水,最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起剪刀,自己深呼吸一口,盯着自己的手直到不抖了,才在被子里捣腾了好大一阵,我只能看见地上的盆里被血浸染得深红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初生的啼哭才在室内响起,天青听着这声音,竟原地呆了一阵都没回过神,而我早就在水镜之前哭了出来——其实鬼魂是没有眼泪的,我只是表达一下这种情绪。

  天青细心地包好孩子,放在夙玉身边,夙玉疲惫的神色中依然难掩欣慰满足,她看看孩子,又看看同样疲累却洋溢着成就感的云产婆,唇边深深温暖笑意,伸手抚上天青脸庞,轻声说,你受累了……

  天青摇摇头,笑道,这种时候,你最好夸老子是天下第一神医。

  夙玉轻笑道,太言过其实了,还是黄山第一神医比较适合你。

  我心想:夙玉还真是给力,要我就说他是天下第一产婆。

  天青歪了歪嘴,说,现在我终于成为传说中隐居深山的高人了……

  说完他又瞅瞅宝宝,托着下巴嘟囔:原来每个孩子生出来都长得跟猴子一样……我还一直以为老子的儿子一出生就该是白雪雪一天使呢!

  我顿悟到:原来是个男孩。

  他兀自欣赏了一会儿,又给夙玉掖了掖已经严实得不能再严实的被子,俯身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像哄小孩一样说,你们娘儿俩好好睡个觉,爹给你们熬粥去~夙玉在他转身的时候轻声开口,米都没有,哪里来的粥?

  天青僵了一下,很快拉拉头发,笑道,这你就甭*心了,乖~

  等他们睡熟了,天青才扛着一袋子从太平村顺来的米飞奔上山,进屋后终于累瘫在地上,却是得意非凡地笑,都说故乡的米,养故乡的人~笑完了又抬起自己右手看了看,半晌小声嘀咕了句:果然凡事临到自己头上就是不一样,手竟然抖得跟筛糠一样……

  很快他又一脸幸福地望着天花板,快乐地说,老子居然有儿子了,人生到此也算圆满啦。

  有道是起承转合,所以他必然要在最后来个收尾,只见他右手握紧搁在胸前,关起的双目看不出情绪,嘴唇却微微翕动出两个音节:师兄。

  等夙玉恢复到差不多能下地的时候,天青抱着宝宝让她给取个有文化的名字。他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度高了点,毕竟孩子他爹的名字已经很难超越了,不过就算不能胜过我,至少要能平分秋色……

  夙玉似乎没听进去他在BLABLA些什么,静静想了想,最后垂着头说,就叫……天河吧。

  我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看见天青的神色明显呆滞了。

  夙玉只看着宝宝不出声。

  片刻后天青的脸恢复原状,又有精神开玩笑道,靠,你也不用严格遵守要求到这地步,天青天河,听起来倒真是像平辈之交,平分秋色,平起平坐……

  夙玉沉默一会,说,还是换个名字吧。

  天青急急摆手,说,我又没说这名字不好!我刚才一直在夸你有创意敢于突破,你没听出来?

  夙玉说,……

  晚间,夙玉天河都睡下之后,某个不怕冷的家伙又从屋子里偷溜出来放风了,这回他倒真想得开,大冬天只胡乱裹了件兽皮就上树重*旧业了。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貌似真的许久没喝过一滴酒了。

  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以后,他以哈哈一笑作为开场白,自言自语地说,天河……天悬星河……

  我托着下巴点点头,原来这听起来朴实的名字居然包含着这么深邃的意境在里面,天青果然是个文化人。

  他顿了顿又说,夙玉,其实那些,你的心……我都知道。

  这句就意识流了,反正我听不懂。

  他习惯性地摸出腰间酒壶,拔开盖子,仰头倒了一口——当然什么也没出来。

  他愣了愣,苦笑一下,把酒壶随手扔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扯出藏得很深的真相君的一片衣角:你忘不了师兄的,夙玉。那天……在醉花荫,其实,我都听见了……

  我好奇心大盛,极度想知道他听见了神马。

  可是他没再扯开真相君的遮羞布,只是自己享受着寒风仰望着星空,轻声唱道: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天青的声音说实话一直很好听,说话时清亮说情话时温润,唱歌时飞扬唱情歌时低柔,然而那样悲哀的眼神,怅然的声音,我从未见过他这副容颜。

  他反复吟唱了几遍,停了一会,悠悠开口,梦璃这个名字,其实也是有深意的吧……梦见谁,又不得不离开谁。

  他淡淡笑了笑,嘴角无限深情,他绕绕手指,说,夙玉,你看上去那么复杂,可是啊,却实在是简单,爱上一个人,便是不死不休。

  刚说完他就立马扇了自己一耳光,望天声明,刚刚我都是胡说,你们忙你们的,千万别当真啊!

  眼瞅着气氛就要瞬间坍塌为EG场面,天青终于收敛起千变万化的表情,靠在树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说,师兄,她想要你,就算你伤了她的心,她还是想要你。

  师兄,我已经不能回去了,你呢,你能来吗?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等你来接她。

  你们都不是属于此间红尘之人,终归要一起飞走。

  后来他回屋,吹得通红的脸颊,冰冷纠结的长发,连手指尖都散发着寒气。

  他痴痴望着夙玉,说着白日里从来不说的话,夙玉,我陪你一起等,一定要等到师兄。

  他轻唤,夙玉。

  那一声的后面,似乎有无尽话语无穷泪水要奔流而出。

  可是直到他和衣睡下,下文却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眼眶仍是干干的,像被他扔掉的酒壶。

  天青的身体自那一夜北风紧之后变得更差,而夙玉的精神似乎在生完孩子之后被磨蚀得所剩无几。唯有那小天河,父母在炭火常年不熄的屋子里仍是手足冰凉,他却兀自在襁褓里发汗。

  两人谁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能共同摸索,天青偶尔会下山顺几本育儿经上来研读,到最后除了不能喂奶以外,其他事一概全包了。

  这孩子也真称得上奇迹,居然日益壮大十分元气。

  夙玉的情况却甚不乐观,起先她一天到晚几乎孩子不离手,晚上天河只要一哭二闹她马上就会醒,然后跟着天青一起哄孩子,一晚上睡不到几个时辰。天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但夙玉坚持让他多休息,她知晓天青的健康大不如前,看到天青吐血,她也忧心如焚,往往跟着咯血也是常事。

  最后天青缴械投降。他笑道,我们不要再比谁吐的血多了……

  渐渐地,夙玉再也抱不动天河了,她的手臂透明得能清楚地看见蓝色的血管,脸颊也深深消瘦了下去。

  她一病不起,药石难医。

  意识倒是清醒,精神也还算好,只是不肯休息,反而为小天河缝制从一岁到三岁的衣服,以我的专业眼光看来,能把兽皮缝得这么齐整妥帖,也算不易;天青威*利诱勒令哄骗诸般手段一一试过,夙玉只是不理。

  一日,在微熹的晨光中醒来的夙玉,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床边的针线。

  天青跟着醒了,无奈地给这不服管的孩子披上外衣。

  他自己起床去拾柴,等回屋之后,发现夙玉手里什么也没有,正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发呆。

  天青欣喜地放下柴,问,你终于想通啦?

  夙玉半晌没有答话。

  天青凑过去,问,怎么了?外面有什么这么好看?

  夙玉慢慢回头,淡淡带点凄然的笑,这针好重。

  天青霎时愣住。再也难掩脸上震惊痛苦的神色。

  夙玉不得不放下倾注心血的针线活。她余下的全副精神气血,都被那双眼睛吸收了,只要她醒着,剪水双瞳总是温柔而悲哀地望着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

  夙玉的手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天青说没关系以后就由为夫伺候你。他每天都爱怜无限满脸甜蜜地为妻子梳头,并且乐在其中,不仅誓将那头长发梳到光滑如水的境界,梳完了有时还要蹭一蹭嗅一嗅,快乐地从背后抱住夙玉,嘻嘻笑道,老婆,你好香~夙玉开始忘事,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昨天午饭吃了什么。天青说这样很好,我可以每天做一样的东西,而你每天都会觉得新鲜。

  后来夙玉变得认不出天青是谁,天青却执着地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告诉她:我是你丈夫,这是天河,我们的儿子。

  再后来夙玉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天青却再不说什么,只是折下片树叶放在唇边,哼出一段隐约熟悉的旋律。

  夙玉每每听到这段曲调就会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后来我想起来,这就是那首“杳杳灵凤”什么的歌。

  天青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夙玉问他,你怎么会这支曲子?

  天青微微一笑,说,别忘了我云天青是什么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是样~样~精~通!

  我默默汗颜,吹拉弹唱诗词歌赋就勉强同意好了,请问这个琴棋书画什么时候体现过……?

  夙玉轻声念:云……天……青……

  天青挥挥手,说,这个不重要,你喜欢听我吹曲子不?

  夙玉点了点头。

  天青笑了,说,那你好好听着哈。

  曲风一变,适才的缠绵凄婉滑落为一路青草菲菲,万里云飘。我从未听过人弹唱。

  夙玉听完,问,这支曲可有名字?

  天青笑着歪了歪头,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凤歌青天》。

  我感叹一声:又是凤凰……

  夙玉问:是你谱的曲?

  天青点头,无辜地摊手,是啊,都告诉你我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了。

  夙玉真诚地说,你真了不起。

  我暗自腹诽:你不能这样以偏概全……

继续阅读:第十章 漫惹炉烟双袖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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