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了，骤然间狂风大作，我有些惧怕，仿佛身边的尸体随时都要一下子跳起来一样，一个惊雷炸响在天边，我捂住张大的嘴，生怕自己的大喊会招来外面的人。
纵然大雨倾盆，营帐内却因为被我捂得严实而感觉不到一丝凉爽，我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在榻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看地上的死尸……
他或许……都僵硬了吧……
大风忽的一下从门外吹了进来，夹杂着大量的雨水……宇文坤的铠甲上是触目惊心的红，发丝间也全都是湿的。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匹野狼，黑暗中借着闪电的光亮寻找着我。
他冲到榻子前一把拽起我来，眼底满是杀人的欲望。
“你……你怎么了？为、为什么这么……你别激动！”我很佩服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沉得住气劝他不要激动，其实自己已经激动地要死了，他再不放开我的衣领我就要被憋死了，我设想过来到这里之后的很多死法，可是没有想过这么难看的！
“你的唐笙，还真是不一般啊？！”他用力地提了一下我的衣领，逼得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我知道他这应该是打了败仗，可是再怎么不君子，也没必要把气撒在女人身上吧？
我艰难地举起右手指了指床边的尸体，他回头看了看，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小兵早就把蜡烛点上了，现在正满脸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下好了……总算瞒不住了。
宇文坤一把将我甩在了榻子上，不再看身后手下的尸体，也不问青红皂白，我的额头磕到了边框，温热的鲜血很快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次日清晨，我的营帐外满是震天的叫嚣声，那么多将士的呼喊声声声刺耳，无一不是要要我的命。我苦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杀了人？那倒没有，只不过是失手杀了一个畜生。
他不该死吗？一切动这些歪念的，都是该死的。
额头上的伤没有人给我包扎，宇文坤军令一下遣散了帐外众人，我也被他带了出去，接受远近各种杀人的眼光，这一次，我反而淡定了下来，任由下了一夜未停的雨打在我身上，甚至连额头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宇文坤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唐笙做了什么让他这样发狂？
现在的我，连问一问的权利都没有，我站在囚车里，手脚上被沉重的镣铐锁住，看起来应该很落魄吧？比我刚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的时候还要落魄吧？
不知道一会儿唐笙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行进中，囚车陡然一震，我麻木的回过头去，那禁锢我的木桩上竟深深地插着一支箭，我望着远处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对我的恨意谁都看得出来。
宇文坤并没有阻止他，或许他知道，远处那个人不会杀死我。
南召国全军前进五十里，直面沣源大军。
当日午后，宇文坤带领五千人押着我到了路廷城外，这里还是保持着昨日战争的惨状，红色的土壤被鲜血染得越发红了，在六月阳光的照射下，叫人睁不开眼睛。
五千兵士喊唐军出来应战，城门未开，唐笙挺拔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城楼之上。
他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到我吧。毕竟，我今天所在的这个地方，这么明显……
我们离得好远，我只能分辨出他的身形，却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在看我？
骑在骏马之上的宇文坤朝着城楼之上的男人怒喊着什么，大意是——要他放了一个人。
什么人？宇文坤这么这么的在乎？他的家人们不是早就被转移到别处去了吗？
“呵，亏你还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我还以为十年不见你可以变得成熟聪明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笨。宇文坤，你觉得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把语嫣放了？你以为，你们南召真的有那个实力与沣源相匹敌吗？”唐笙用内力将这一段话扩散开来，声音落进城外五千人的耳朵里，惹得群情激奋，宇文坤更是气得不得了，我离他那么远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
唐笙这段话说的很讨人厌，可是却没有一句话说错了。
凭什么？
“凭的就是桃之姑娘的命！”宇文坤没有什么内力，可是这样一喊，愤怒的声音向上走，唐笙那里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你唐笙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不就是桃之受伤害吗？你悉心呵护那么久的姑娘马上就要死在我手里，我倒是想看看你失去控制之后是什么样子。”
唐笙用内力传出一阵低笑来。
我想，我已然知道语嫣是谁了。
“宇文坤，”唐笙的声音轻松却不容人质疑，“你若得寸进尺，桃之和这片土地，我都要，语嫣的命，你自己看着办。”
唐笙一下子将选择权推给了宇文坤，毕竟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杀了桃之，语嫣和南召一起完蛋；放了桃之，退兵不犯，或许还可以商量商量。
选择权虽在宇文坤，决定权却在唐笙。
或者，是在祁宋。
宇文坤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像是在尽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可能他永远也不能理解，唐笙是如何发现语嫣的。
城楼之上，一个女人被捆绑着押了上去，她像是比我还要惨，身上穿着一身囚服，可是仍然掩盖不住绝代的风华。
“既然爱她，为何要将她送入虎口呢？”我喃喃道，看着宇文坤惊痛的表情，突然一点都不可怜他了。
这是纯粹的自作自受，宇文坤注定失败，因为他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城楼上的女子声音就像是咒语一般，“宇文，退兵，不要管我！江山社稷为重！其他人比我更需要你！退兵！！”
他像是没有听到，走到我这里来把囚车门打开，把我扯了下去。
我脚步踉跄虚浮，心里明白，淋完雨后，我的毛病又犯了。
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唐笙他，何时能带我回家呢？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