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里有许多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但屋顶是唯一属于我的地方。在这里,我的倾诉总有处可去。
现在的夜已经很冷,我特意裹着厚厚的棉衣上来,包住整个身体。天空很明朗,月光皎洁的样子让我回想起了八月昌河上游船赏月的时光,姚箫一把剑朝我刺来,而我却被唐笙揽进了怀中。
我使劲甩了甩头,仿佛想要甩掉这段记忆,可是唐笙那一夜愤怒的眼神就像是刻在了我的心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只是一天的光景,想念何以泛滥成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从这段回忆中淡化出来,望着月亮底下那颗星星出神,鼻头突然一酸,鼻涕眼泪都要流出来,我用力吸了吸,发现自己冻得脸都要僵硬了,虽然还没冻够,可是像我这般爱惜身体的还是决定回屋睡觉。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我总觉得院中的大树上有个人,可这里是桃林,师兄们早就呼呼大睡,外人又因迷路而进不来。我即刻否认了自己的感觉。
我不知睡到了何时,脑子昏沉沉的,一动都不想动,口干舌燥,呼吸灼热,完全是生病的表现。
我恍惚听到有人在身边说话,什么“受过重伤……治好……但夜里受凉……体热不下……危险……”想要睁开眼看看,可是眼皮好像缝上了一般,努力了半天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挣扎无果,我在一阵阵头痛中成功地晕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时,正看到二师兄守在我床边,一脸的委屈,仿佛就要哭出来,我忙抓住他袖子问:“怎么了?”
二师兄见我清醒过来表情瞬间经历了灿烂到惨淡,我看他情绪变化这么快十分不解,听得他说:“小师妹,你可能下床?大师兄他……因为你的事在院里挨罚呢,师傅下手忒狠……”
“我的事?我什么事?”我急忙问。
“今天早上我见你迟迟不去吃早饭,以为你是像平常一样睡过了头,谁成想敲你屋门半天没人应,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推门就进,发现你一直在说胡话,一探你额头差点去了我半条命!我慌忙唤来师傅,师傅为你号脉时,发现你前不久受过重伤,大师兄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师傅来龙去脉。师傅一怒之下……诶!小师妹!你慢点!!!”
我等不及二师兄再把事情讲清楚,急忙冲出了屋子赶到了院里,身上只着着一件单衣,傍晚的风寒冷刺骨,像刀片一样刮着我的肉。到前院时,大师兄早就已经皮开肉绽浑身是血。
我冲到大师兄前面,为他挡住了一鞭。我知道,师傅现在在盛怒之中,非常危险,可是,我不来阻拦便没有人有这个胆量。大师兄因为我而被打,师傅向来疼我,容不得我受半点委屈掉一根头发,所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师兄,这件事大师兄始终是没有错的。
师傅看到我白衣上一道刺目的血红色,一把收起了长鞭。大师兄跪在我身后,发觉我替他挡了一鞭之后,瞬间把我拉进了怀里。我看师兄满脸的心疼,胸腔顿时充满了暖意。于是扭过头对师傅说:“师傅,是桃之不对,桃之应该早早地把这事告诉您,不让您老人家担心。这件事与师兄无关,师傅何必让自己的爱徒受此大刑?”
师傅明显的一噎,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我小心地避开大师兄身上的伤,跪到了师父面前,道:“师傅,还剩多少鞭桃之来受,师兄向来照顾我,不肯让我吃一点苦头,我也不能让师兄因为我的不小心而受罚。”
师傅一甩鞭子抽在了旁边的灌木上,我瑟缩了一下,听到师傅“哼”了一声便离开。
师傅离开后,大师兄踉跄着到我身边,双眼通红,问:“桃之……桃之!你没事吧?疼不疼?嗯?告诉我疼不疼?”
我看他身上已经被血洗了个遍,心里痛骂师傅无情,旁边的师兄们看到师傅走远了便一窝蜂地涌上来,帮着把大师兄抬回了屋子里,师傅不给治就只有我们凑合给擦擦药,大师兄失血过多,伤势严重,早就昏厥过去。上药的过程也没有不顺,从师兄房中离开我才感觉到身上的疼痛。
师傅给我那一鞭,虽然在最后堪堪收了力却不是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以承受的,刚刚忘记疼痛是因为担心大师兄,现在也该回房照顾自己了。
用大师兄未用完的那些外伤药涂抹好伤口后,二师兄为我送来一碗白粥一叠咸菜,还特意嘱咐我不许去厨房偷吃的,这几日要吃清淡的。他临走之前被我拦下,我说:“大师兄伤势过重,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明日你我出去寻个有名的大夫,带他到林子里来一趟。”
“可是,不是已经上过药了吗?”二师兄不解的问。
我赏他一记勾拳,虽然毫无力道,说:“就凭咱们几个?你要是受伤了信得过我的医术吗?”
二师兄虽是榆木脑袋但也明白我有多么多么的不靠谱,于是老实的把头点点,同意了我的提议。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被昨日为大师兄守夜的五师兄吵醒。
五师兄木然在我门口喊道:“小师妹!大师兄发高烧!一个时辰啦!快去!你快和二师兄去找大夫!!!”
我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并且把二师兄从床上揪起来对他一通乱吼,虽然语言表达不甚明确但二师兄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紧要关头,他也很担心大师兄的伤势,急急忙忙地跟我快步走出了桃林。
鸡鸣之后师傅就会自动醒过来练功,我们要赶在他有机会抓住我们之前离开。
上一次被刺客打完一掌后,唐笙曾派人为我遍寻天下名医,虽然我不知道最后是谁把我救活了,但也听姚筝说过,一直以来都有一位康城本地的大夫为我续命,使我得以苟延残喘到半月后,被一名神医一剂药救了小命。
本次偷偷潜入康城,就是为了找这位大夫。既能在那么危急的时刻为我续命,那么给大师兄看看外伤应该也不算难事。
二师兄带着我在密密麻麻的胡同里穿来穿去,绕了好久好久,大冷天的差点把我热出一身汗。我边用手做扇子边问:“师兄,你有谱没有?咱们都绕了这么远了,你还找得着不?”
二师兄也是一脸衰样,答道:“我虽然别的不行,但是路从来没有认错过啊!上次来也是走了好久,没办法,这胡同窄,马车进不来。凑合着吧,再走一会就到了。”
我白眼一翻,依着“再走一会就到了”的信念,又绕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