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倘若不是这么个场景，为着这么个杨柳依说出这番话，指不定穆紫还要赞上一声，好胆色，好气魄了。
可是穆尚书再是义正言辞，也不过是为了扶正个姨娘顶撞自己的娘的事实。
穆紫想想也是觉得有些有趣，老夫人这每每为了自己的儿子掏心掏肺不说，还几次因为他在穆紫前头落了面子。
如今倒好，穆尚书一转眼就为了个杨柳依说出如此戮心的话。她稍稍想想都觉得有些感慨。
“孽障！”老夫人气得软了身子，趔趄了下，连连后退几步，好险没摔在地上。
饶是如此，穆尚书还是垂手抱拳，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
老夫人正要跌倒，却被人牢牢搀住了胳膊。她一回头，就和穆紫对视上了。
“祖母小心。”穆紫弯了弯唇，扶着老夫人坐在了主位上，“您便是再生气，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气坏了身子，心疼的可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
这个时候了，自己一心维护的儿子把她气得心口疼，亏待良多，几乎是扯破脸皮的孙女却还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
老夫人闭了闭眼，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些。
你说她这辛辛苦苦这么些日子，究竟是图个什么？
穆紫眼神闪了闪，深深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收回视线，坦然自若的站在了一边，自然是不再吭声了。
“……这事情，我现在不能答应。”老夫人坐稳了，这才缓了口气，她抬头看向穆尚书，“什么样子的良籍你找不到，偏偏要找那春风阁的女人？你这也太荒唐了些。”
“儿子已经拿了杨柳依的身契，她早已脱了贱籍。”穆尚书抿了抿唇，又是一拱手，“母亲，儿子说话难听了些，可却也是儿子的肺腑之言。怜姨娘身世坎坷，进那春风阁非她所愿。世道艰难，不过是求个片瓦栖身，您何必不容她。”
“求个片瓦栖身！？”老夫人听到这话哪里有不恼火的道理，“你是觉得我不容人了？！你如今恨不得给她修个大屋给她住了，不过是片瓦，你说这话就不觉得心虚么？！”
倘若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便是个通房，老夫人看不过眼归看不过眼，哪里会去管穆尚书的房里事。
可你几日的功夫就变出个姨娘来，简直是好生气人！
“儿子既是能做到这么多，自然尽心。”穆尚书听到老夫人这训斥，倒是有那么几分后悔，可是想想杨柳依那感激的眼神，心里那豪情又是起来了不少。
三十多岁的人了，鲜少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的时候。嘴上说着离经叛道不好，可是偶尔脱了轨，却还是有种隐秘的喜悦感。
杨柳依就是他脱轨的证据，是他还年轻的明证，更是他离经叛道的欲望。穆尚书当然知道这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可是还忍不住的想要如此下去。
是了，他不是一两岁的人了，三十多岁，如何不能够自己给自己做主了？
“阿紫，你父亲这般，你可有什么想法？”老夫人冷不丁的看向穆紫。
穆紫心里划过一丝了然，她就知道这老夫人不会安心放她在一边看戏，想着把她拖下去才甘心呢。
自己管不好儿子，找自己孙女，也不觉得丢人啊。亏得她刚才那会还主动扶着她，免得她摔倒丢人了。
看来是平日里头半点不记得自己的好，该利用的时候也是半点不心软了。
可是，她又凭什么给她用呢？
穆紫内心腹诽，脸上却是不变，她眨了眨眼，轻笑一声：“祖母，我能够有什么想法？”
老夫人脸上变了变，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手也无意识攥紧了一些。
不该，不该说这样的话的啊。这父女俩闹起来，一个好另外一个就不好了，穆紫什么时候还学会成全了？
穆紫恭敬的福了福身：“父亲后宅的事情，女儿怎么好插手去管。”
“按女儿心里所想，自然是父亲平安喜乐，有人照顾才最好不过了。”穆紫抬头看向穆尚书，眼睛弯了弯，“多个人照顾，有个什么不好的？”
穆尚书眼神闪了闪，即便是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穆紫这话可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头去了。
“祖母的顾虑，阿紫当然明白。”穆紫轻笑一声，“可是这不是还有阿紫么，比起阿紫做的事儿，父亲这事儿算什么呢。”
“不过是无伤大雅的风流名声罢了。”穆紫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穆尚书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缓，穆紫这般说，他倒是越发觉得自己没错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抖，她可真是小看了这穆紫了！这张嘴说什么都可以啊！
“祖母管着家中中馈，总归是力有不逮，能有人给祖母分忧，好好照顾父亲，可不就是两相得宜？”穆紫歪了歪脑袋，那叫一个妙语连珠。
穆尚书一听，觉得可真是有道理！这中馈都由着老夫人管了，他房里的事情可就别管了吧。
穆尚书虽然没说话，可是老夫人一见穆尚书那赞同的眼神，心口一痛，惊怒交加，一口血没忍住，一下子喷了出去。
“祖母！”
“母亲！”
伴随着一叠声的叫喊，老夫人眼前一黑，直接就厥了过去。
穆紫脚步顿了顿，晚了一步，站在圈外看着已经被围住的老夫人。
她目光平静，居高临下的看着闹哄哄的一群人，心里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穆尚书不听话。老夫人到了这时候还想拿着她当枪使。
那她又算什么呢？有没有想过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穆紫扭头，看了眼跪在门外安静听训的杨柳依，不禁勾了勾唇。
真好，她最后那点不忍心也彻底没了。
杨柳依听到堂内的动静，心里痒痒，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就被穆紫抓到了。
她们两人隔着门，静静的对视半晌，眼神里头交换了些东西。
一个继续低下头，一个闭了闭眼，扬声叫起大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