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当然是个好季节，好儿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春闱选在此刻，自然是惠风和畅，兼之春风得意。
在春天里头举行的选拔却也不止春闱一出。
春闱里头儿郎出头，日后为的是光宗耀祖，位极人臣，自然也有那三两官位。
那官家的女郎们自然也有那么一场选拔，若是真是有幸，也自然是光宗耀祖了，走运些，自然也有那三两品级。
饶是如此，春选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帝王年纪越大，子嗣越发年轻，参加春选，那就更加是件难测吉凶的事情了。
若是能够赐婚给那宗室子弟，纵然子弟有好有怀，终究也有那皇家的名头。若是运气再好些，能够嫁给那几位皇子，那就是再好不过。
可是真给皇上看中了，那还有几年好活？日后皇帝殡天，指不定还要个把嫔妃殉葬呢。
后宫多少年没见生孩子了，没子嗣的后妃，日后不还是庵堂的命？
旁人家难测吉凶，到了江家，那就是彻底的大凶了。
皇帝叫江家回来，为的是给外头施恩，让外边的人知道他对原来心怀芥蒂的人依旧能够宽容以待，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位仁君，一位慈君。
到了皇上这把年纪，不需要锐意进取，而是求在这位子上头坐得更加稳当才是了。
只有江家父子心知肚明，这皇帝对江家的芥蒂从来就没有少过。
江云倾说自己要去春选，那简直就是直接把她自己往死路上头送啊！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迷了心窍，真把江云倾给弄到宫里去呢。
便是皇帝为了不被大家说乱了伦常，可指给哪家的废物，那江云倾的未来可怎么办？
穆紫心绪起伏。她当然聪明，可眼下却是真猜不出江云倾为什么会这样了。
“阿紫也是觉得我该听祖母和母亲的话，不要拿着自己的婚事开玩笑？”江云倾走了几步，见穆紫没跟上，一扭头便看见穆紫是这么个眼神，她抿唇微微一笑，伸手在穆紫眼前晃了晃。
穆紫猛地回过神来，听到江云倾这话却是迟疑了下，想了想这才开口：“表姐这般做自然有表姐的道理，我虽然说不出相信表姐一定可以的话，可……我还是不明白。”
“表姐这般聪明，自然可以找个更加值得的夫婿，何苦去那春选？”穆紫眼神闪了闪，这才小声开了口。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把你赐婚给那喻长陵么。”江云倾却是冷不丁开了口。
穆紫一愣，下意识道：“身份合适吧？”
“身份合适的有那么多，穆尚书家的两个女儿和景王之间的逸闻传得街头巷尾全是的。皇上那般宠燕世子，怎么就落到你头上了呢？”江云倾噗嗤一笑，“傻子。”
穆紫摸了摸鼻子，这可是她第一次被人叫傻子，你还别说这种感觉挺新鲜。
江云倾笑了两声，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缓缓收了笑，垂下眼：“那是因为你身上有江家的血。”
嗯？穆紫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是江家对不住你。”江云倾抬眼看向穆紫，眼神有些复杂，“当初皇上本来想着把我指婚给燕世子的。”
什么？！
穆紫的脸上浮出一丝讶异，她吸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微微的烦闷来。
其实真要说起来，喻长陵固然是个傻子，却也是个听话贴心的傻子。若是表姐真的嫁给了喻长陵，指不定……
“我不能说不知情。”江云倾温声道，“我那个时候还在黎州，哪里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样子，傻子就是个傻子。我是不愿意嫁给一个傻子的。”
“江家也不乐意，所以想到了你。”江云倾的话对于穆紫来说无疑有些残忍。
倘若是之前那个穆紫，听到这话，定然要彻底崩溃。赐婚给喻长陵是压垮她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江云倾不愿意嫁，这才落到了她的头上。若是原来的穆紫，怕是要深深的恨上江家人。
可是现在的这个穆紫不同，她听到这话只是挑挑眉，困惑的咦了一声，这才点了点头，竟是接受了。
她没有什么对前身感同身受的心思，前头留下的这个身子给她带来的麻烦永远比好处多。
这还不如转世投胎，从小开始呢。她一开始就面临的是原来的穆紫带来的烂摊子，便是到如此还是在帮着穆紫收拾原来没收拾完的烂摊子。
这江家曾经做的那点事情，怎么可能会往心里去呢。
人当然都有私心，一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和一个养在身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孙女，是个人都知道应该选谁。
穆紫当然能够理解江家的选择，只是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罢了。
“可是我后悔了。”江云倾目光澄澈，伸手握住了穆紫的手，“纵然你和喻长陵相处不错，日后也能够做个不错的夫妻。可是我在想，当初你会是怎么选的呢？”
“如果表姐是因为想要补偿我才进了春选，那真的不至于。”穆紫顿了顿，看向江云倾，目光平静，“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多的只有做过的事情。”
“你听我说。”江云倾摇摇头，伸出食指点了点穆紫的唇，这才勾唇一笑，“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难得后悔一次，总要做些什么。”江云倾语气温和，伸手摸了摸穆紫的脸，“为你，我总该走这一遭。为我自己，更该走这么一遭了。”
她转过身，抬头望天：“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唯有靠自己才最是万无一失。”
“祖母祖父心仪的我的未来夫婿，是踏实肯干，兼有那几分才气，琴瑟和鸣最是得宜。”江云倾扯扯唇，扭头看向穆紫，“可我不稀罕。”
穆紫怔了怔，识趣的没有打断江云倾说的话。
“江家书香门第，我却爱那钱财权。”江云倾定定的看着穆紫，“我想试一次，我自己不能够给自己挣个锦绣前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穆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劝是不可能劝的，根本就劝不住啊。人家聪明又明白自己想要的事情。婚事又算个什么呢。
江家关心的，和江云倾在乎的，完全就是两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