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公园的榕树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挥舞着手中的利剑耍起了太极剑,阳光透过错落交杂的树枝投影下两两鬓苍苍之中,诉说着一生的沧桑。
园内中央的水池内,锦鲤们被清晨的第一道光芒照醒,此时的它们早已伸展懒腰之后,开始争先恐后不分上下的抢着管理员投下的鱼食,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层层波光。那阵势活像被饥饿缠身的犯人。
阳春三月的天空显得格外的明媚,沉睡多时的树木开始舒醒,新叶纷纷露出小脑袋看着这片充满新鲜的世界,粗壮的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编织了个鸟窝,此时雏鸟们哜哜嘈嘈分享着母鸟从嘴里吐出的食物,这样吃相比起池中的鱼类平静多了。
不远处,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很有节奏的摆动着手中那两条红绸,脚步不紧不慢的前后左右的摆弄着身姿,嘴里时不时的唱着小曲,偶尔趁着空隙谈论家长里短。
阳光下的他们似乎看不出早已走过了半个世纪,洋溢在内心的笑容有感而发,旺盛的精力就像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因为在大部分的清晨里,百分八十五的年轻人还倒在舒适柔软的被窝乐滋滋做着美梦,而当黎明出现的那一刻,那些步入黄昏的人们总会早早起床不约而同的来到公园迎接新一天的曙光。所以很多时候,年轻人与老年人的身份容易使人混淆。
在跑完公园之后的蒋晓萌半弯着腰,涨红了脸,口中喘着热气,粗大的汗水顺着发尾留下,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她拿着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起来。
“老头子,你看着孩子!跑几圈就气喘吁吁。我们才去上海大半年而已,蒋晓萌你怎么就松懈下来了。”春天的早晨有点冷,林玉琴穿着一套阿迪的长款运动装,虽然四十多岁了即将踏进五十的她,在阳光下就像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样。
“林玉琴,你是年轻人吧!”蒋晓萌太久没有运动了,回想起他们没去上海那会每天只要太阳一升起,两二老就把自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拖出来然后二人架起还在昏迷中的蒋晓萌奔向公园晨跑。“我是没有力气了,我承认我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蒋志文你在上海也晨练吗?”
”可不是嘛!我如果没有起来,准会被你妈硬拉起来做晨练。“跑步完之后的蒋志文在休息那刻之后便站在树下打起了太极拳,”如今都快五十多岁了,可能是因为经常做运动的关系,很多跟我同龄的伙伴看起来都比我老陈,看来这还是要归结于你妈。“
在经历早上大消耗之后,此刻的他们出现在顶鲜茶楼。桌上全是蒋晓萌为林玉琴跟蒋志文点的早餐。她忙着为他们倒茶,看着蒋晓萌现在如此懂事,两二老欣慰的笑了。
“爸爸,妈妈。”蒋晓萌的心中还有一个谜团,至今仍然没有被揭开,于是趁着他们都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觉得是时候问清楚了。
“怎么了?孩子!“蒋志文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紧张起来。心中怀揣着一丝不安,看了林玉琴一眼。
蒋晓萌抿着嘴,思考着如何开口问这个事情,如果开门见山会不会引起他们的不安?可是不提不问的话,憋在心里,真的好难受!蒋晓萌闭上眼睛,将心一狠。
”我有个问题想了很久,一直都想不出答案来。“蒋晓萌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两个。”我想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是不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觉得在有些事情总是想不起来?“蒋晓萌摸着后脑勺,她想起那个曾经遗失在自己童年里的张姜凝。
林玉琴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皱起眉头,看着面前这个孩子。现在的她能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一件幸运的事情。十几年前的那一幕,这辈子,她与蒋志文永远都不回会忘记,却也不想提起。
一直以来,从那天之后,这个秘密就像蒋晓萌的身世一样永远锁在布满厚厚尘埃的记忆里面。而今天却被她又一次的问起,蒋志文握着林玉琴那双颤抖的手,希望可以试图安抚她,却发现,那双手异常的冰冷。
”你真的想知道吗?蒋晓萌!”林玉琴又一次的询问着她。也许很多时候,看着她稀里糊涂过每一天也不错。至少,她不知道真相的残忍,反而对这孩子来说是件好事。
“爸爸,妈妈。我想知道!”蒋晓萌抬起头看着他们,也许在她们的眼里,自己是个粗心大意的女儿,可是有时候却想重新认识自己,认识那个失忆的童年。“你们放心,我受得了。”
“蒋晓萌,既然你想知道!我们没有必要在瞒着你,毕竟这是你记忆里面的一部分,你有权知道真相。”蒋志文看着现在从死神中逃出二十多年,至今完好无损的孩子,心中难免抽搐着。
“从你有记忆开始,你总是跟一个叫张晓凝的邻家哥哥玩在一起,经常屁颠屁颠的当起那孩子的小跟班。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跟他很亲。刚刚开始的时候,那孩子很排斥你,老是不让你跟,于是想尽办法甩开你,可是你总是会千方百计拆他的台。”
蒋志文想起那时候的蒋晓萌,虽然绑着两个马尾辫可是一点都不像个女生,成天总是跟在张晓凝的身后,玩泥巴,到水库捉鱼。只要有那孩子在场,她就像个橡皮糖一样瞬间粘上。
“那时的你,就像个小男生。整天玩得浑身都是泥巴!可是,就在你七岁那年,张晓凝的父母要将带出国,那天的你追在车子后面口中不停的念着‘哥哥’‘哥哥’跑着,我跟你爸不放心你,于是跟在后面唤着你。“
讲到这里,蒋志文突然停住了,他看见林玉琴泛红的双眼,眼眶中泛着雾水。蒋晓萌看着他们脸上异常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反应,那时那个七岁的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此刻的她会如此不安?
”你真的想听下去吗?“蒋志文看着她,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在身边生活了二十几年,难道感受不到这孩子骨子里透露的不安吗?他突然不想说出后面那些事情,因为那会触碰她内心深处的那个弦,虽然有些秘密,她至今还未知道。
”爸!“蒋晓萌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忧虑,可是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自己活得这么糊里糊涂,就算真相时自己难以接受的事实,也要鼓起勇气面对!她深深的抓紧了江宁总是握着的左手。也许这只手可以给自己面对事实的力量。”你说吧!我不希望的人生充满谜团。“
看着蒋晓萌眼神中流露的勇气,蒋志文摇了摇头,为什么这样的孩子老天总是在她的身上带着不幸?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到现在,活得这么不容易。
”那时的你,拼命的追着那辆车子却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货车,我跟你妈想冲过去抱住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你被车子撞上,昏迷在血泊之中。”
蒋志文拿起桌上的面巾纸擦着林玉琴脸上的泪水。虽然事隔多年,可是那块在他们心中结痂的疤痕被掀开的时候,依然淌着血迹。
“看着昏迷中的你,我跟你妈都吓坏了!而那辆你一直追跑的车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好那位肇事者下车将我们还有昏迷中的你带到医院进行抢救。你知道吗?看着你小小的身子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跟你妈死的心都有,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两口子怎么办?”
林玉琴擦着脸上的泪水,握紧蒋晓萌的手,“还好我们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经过一天的抢救之后终于逃出了阎王殿。”林玉琴将她怀里,现在的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起那时的情景,仿佛犹如昨天一样。
“小萌,你知道吗?那时候的你差点就留在了阎王殿里。因为你的血液是稀有的RH阴性血型,而且那时候的血库当中剩余的库存并不是很多。还好那些刚刚好能够救回你的命,不然的话……”
蒋晓萌看着他们一字一句的从嘴里告诉自己的遭遇,心中那个埋在内心深处的谜团终于被揭开了三分之二。原本身世就如此波折,没想到,连童年!这个在每个孩子心目中那个充满无忧无虑的童年里既然如此坎坷。
”那最后呢?为什么我会记不起来?为什么我想不出这场车祸!“蒋晓萌强忍着泪水,轻轻的询问着林玉琴与蒋志文。在他们面前,不能哭!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那个样子,这些年来,由于自己的出现,已经带给他们莫大的伤害,所以她一样故作镇定的问道。
”因为被车撞过之后,经过医生检查后,告诉我们你大脑中还有淤血未清所以才会失去童年的记忆,不过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有些人,并不值得你去记起,更不需要你去留念。“
是的!从蒋晓萌被林文芳放在居委会大门的那刻起,他们夫妇从心底同情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看着他们对蒋晓萌从小就关怀备至,看着蒋晓萌围着张晓凝转的时候,作为养父母的他们又惊又喜。心中充满着莫名的安慰。可是看见七岁的蒋晓萌倒在血泊之中,而那辆坐在车内的那位亲生父亲却扬长而去之后,他们无奈的感叹她命运波折。
当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之后,蒋晓萌的心里却异常沉重,送他们会酒店之后,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三月里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温暖不了那颗受伤的心。原来我是为了追那辆车子而出的事故,而那辆车子里面却坐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多么可笑讽刺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悲剧都要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蒋晓萌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落在手机的屏幕上。她看着刚发来的信息,不由得从心里发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