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时的清羽而言,应对即将到来的水患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要知道,因为太守的明里不配合,暗中的使坏,让他有些寸步难行,他算是空有名声和地位,却没有调动人力物力的权力,一切依然掌握在闻泰达的手中。
“抱歉,太子殿下,我们太守大人最近身染疾病,怕传染殿下,所以还请过些日子再来。”已经得到无数次这样的闭门羹,自从清羽来此之后,闻泰达就始终装病不见,清羽毫无办法。
清羽立在院中,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空枝,细雨绵绵,似乎事到如今,他再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是根本无法拯救泗州百姓了,闻泰达装病,对泗州不闻不问,自己若还是这样下去,水患一到,泗州死伤的百姓必然比以往更甚。
就在清羽依然踌躇之时,一言不发地侍立于身旁的沐梨突然拔剑而出,剑气直飙向屋顶,几块砖瓦被削作粉末,而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倏忽而下,这轻功,无声无息,令人叹服。
清羽眉头微微一蹙,注视着眼前出现的黑衣女子,她月华般绝美的眼眸,艳绝众生,那份迷离穿透了淡薄烟云。
“你不在玉函身边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九娘冷眼相对,她的气息,沐梨再清楚不过,所以刚刚匍匐在周围,沐梨便已然察觉到。
“因为我?”清羽不解地望着九娘。
“你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和函姐说,你对得起函姐吗?”九娘也没做什么寒暄,当然她也没任何兴趣与清羽说多说一句废话。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所以我才让肖青带话给玉函,若是她愿意离开,无需待在那里等我。”
“可她选择了等你。”九娘嘴角一抽,“半年以来,你一点消息也不给,你知不知道现在函姐非常危险?”
“危险?什么意思?”清羽惊诧地反问。
“装傻?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你那个令人尊敬的父皇,就像是闻到肉骨头的狗,摇着尾巴一定要去舔……”
清羽脸色微变:“虽然我也知道父皇的品行,但是你这样诋毁当今皇上,这是死罪。”
“哈哈!”九娘冷笑不止,“真是好笑,我红绫九娘死过多少次,杀了多少人,还会怕你这一个景国昏君?”
清羽深吸一口气:“九娘姑娘,我不愿意和你争执这些问题,我们身处的位置不同,所以价值观也不同,请你说明白来此的缘由,不要再浪费时间。”
“你以为我想和你废话?你那个混蛋父皇,将函姐软禁在江蓠,连我身边都时常跟踪着一些人,他屡次三番召见函姐或者亲自前来,虽然函姐此次都是拒绝,但是我们都明白,作为一个皇帝,他可不会对一个女人那么有耐心,如果你再在此处浪费时间,或许等你下次回到江蓠,你会发现函姐作为你的母妃坐在你那尊敬的昏君父皇身边。”
“这就是你要来传达的话语?”清羽冷漠地注视着九娘。
“是的。”
“那你请回吧,快点回到玉函身边。”清羽如是回答。
“那你呢?”九娘诧异地看着异常冷静的清羽。
“我暂时走不开,如果我现在离开了,这些时间的路程,足以让泗州的大水杀死无数百姓,我不能那么自私,既然我来了这里,我就要把事情做到底,为百姓负责。”清羽平静地回答。
“畜生,那你就不需要为函姐负责了吗?是你带着她跳进了火坑,那个傻丫头还心甘情愿,还满怀期待地等你回去解救她,你呢?你就一点都不为她想想吗?”九娘步步紧逼向清羽。
细剑从未回鞘,沐梨横剑立在清羽面前,院中的风轻轻吹拂着她左侧纤长的刘海,冷若冰霜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九娘呆滞地看了沐梨片刻,突然诡异地冷笑起来:“行了,我明白了,你当然不会想着函姐,你不是有你的好梨儿吗?行行行,我这就回去了。”
清羽长叹一口气:“九娘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知道我对不起玉函,也知道玉函对我的心,只是我的身份使然,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我的一举一动关乎着千万人的生死。”
“我知道,我都说我明白了,你是太子殿下,我们只是一介贱民而已,岂敢和殿下攀关系?”九娘讥讽。
“够了!”清羽似乎失去了耐心,对于一向冷静的他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或许此刻的他,心已经乱了,“红绫九娘,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你离开江蓠,谁还能保护玉函,你若再不赶回去,只怕玉函真的要成为父皇的妃子了,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离开她身边,你应该寸步不离!”
“不用你教我!即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会保护函姐,什么朝廷,什么江湖,在我眼里都是狗屁!”九娘娇喝。
话音一落,九娘径直往门外行去,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过身,原本气愤的神情恢复到了她那份淡薄如烟。
“万清羽,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打算给函姐什么?”
清羽沉默地望着九娘那对璀璨月华般的美眸,袖子中的手指触碰着那一日买的手镯,嘴上却始终说不出口。
雨水落在九娘白皙的脸庞上,她失望地冷笑一声:“我懂了。”
看着九娘倩影消失的大门,清羽缓缓低下了头,黯淡的天色,雨水越来越稠密,而他手中不断摩挲的手镯,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也许自己的心真的在怀疑,质问自己,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细雨过后没有天晴,只有狂风暴雨,水患说到便到,思绪凌乱的清羽,号召了许多壮丁,将原本的水坝凿开,让水流分散,冲垮了无数贵族官员的田地,但是拯救了更多百姓。
因为水患而被迫滞留的九娘,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清羽在雨中奔波,看着沐梨对他不离不弃的守候,其实有的时候,九娘也觉得,他们两个人是永远无法分割的,究竟是沐梨对清羽的守护,还是清羽对沐梨的迁就,九娘也不得而知。
是不是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让人永远无法忘记的事情呢?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九娘坐在窗边,听着窗外轰鸣作响的大雨,风声掀动这窗户,此刻,万清羽是不是还在雨中奔波,沐梨是不是依然一言不发,毫无怨言地侍立在他身旁?
九娘不由轻轻一叹,他们两人之间,应该就是爱吧,这个字,九娘不信,但是面对这两个人,她不得不信,若是换做自己,她才不会为了玉函以外的人付出更多东西,当然,她也绝不会知道,那个在多年之后改变她一切,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此刻正在万清羽的牢里,悠闲地听着雨声风声。
易简轻轻抚摸了一下怀里朴实无华的长剑,这把看似平凡的长剑,却是易派的四大仙剑之一的不死剑,对他而言,这把剑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
每一个安静的夜晚,他总能梦见,在那个盛夏的午后,静谧的院子,石桌石椅,刚刚倒上的一壶热水,像疯子一样疯狂地挥打着竹剑的少年,还有在身后,那对月华般绝美眼眸的守望,回过头,湿透的眼瞳之中,只剩下轻轻摇曳的枝叶,空无一人。
……
触怒了无数贵族官员,万清羽变得更为被动,但是他的动作却还没有结束,水患过去之后,九娘匆匆赶回江蓠,而他突然留在了泗州,他不顾肖天虎的阻挠,也不告知闻泰达,便擅自打开官府粮仓,赈济灾民。
当然清羽也不会相信,当他打开粮仓,看着积压在仓内无数的粮食,其中甚至已经发霉,然而即便这些由朝廷发下来的物资在此处发霉,外面却依然有无数百姓饿死街头,这是一种何等的讽刺。
尽快地将粮食分发下去,清羽所依靠的,是一些志愿的百姓和部分敬佩清羽为人的当地士兵,闻泰达一干人等却异常沉默,沉默得令人不可思议。
就在清羽所做一切,按部就班,稳步进行的时候,不知何人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颁布圣旨,要封玉函为函妃,这个消息,彻底打乱了清羽的心智。
他以为自己能够冷静下来,以为自己可以在妥善解决这些事情之后再回去,以为自己的父皇不会真正昏庸到那种地步,以为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他却错了,他不知道错在哪里,或许错就错在,那句老话,生在帝王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