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公子将来会封她做太子妃，甚至皇后吗？”玉函瞥了清羽一眼。
清羽在沉默片刻之后，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喝了一口茶：“我们还是说说其他的事情吧。”
“哦。”玉函点点头，明白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我听说，公子回来之后，被不少大臣弹劾？”
“是呀，不过我早习以为常，从小的时候，我就必须要做到最好，否则他们的弹劾不会少。”清羽如是回答。
“你呀，就是脾气太好了，这哪听说过一朝太子被大臣弹劾的？你就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玉函忿然不平。
“没关系的，既然身在其位，自然要承受一切，况且我还能怎么给他们颜色看？难道还派人杀了他们不成？”清羽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公子又不是暴君，只不过伴君如虎，岂能让人觉得是软脚虾？”玉函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清羽好奇地歪了歪头。
“他们不是说你纵情声色，夜夜笙歌吗？那好，我们就纵情给他们看，笙歌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公子是太子，有自己的权力，轮不到他们废话！”
“这不好吧，我本来就不喜欢那样，说说而已，没关系的。”清羽摇摇头。
玉函诡谲地笑起来：“公子别误会，我不是让你变昏庸，而是要表达自己的立场，况且纵情声色也可以有度的嘛，比如说听听小曲儿，这又不会影响公子什么，所以他们能怎么样呢？”
“听小曲这也算纵情声色？”清羽诧异地看着玉函。
“怎么不算，要不我给你来一个？”玉函扬了扬自己光洁的下巴。
清羽努力憋着笑：“你还会唱曲？”
“不信吗？那你可要洗耳恭听了。”玉函一口喝下茶杯里的茶，然后闭目养神，气沉丹田。
月满筱筱，不近暮朝。
夜游咕咕，影画如摇。
游者迟归，门庭不复。
亲已如斯，人泣而耄。
院落有声，木兰香高。
倩影兮兮，泪影依依。
一现惊鸿，不羡凌霄。
梦醒拂晓，染遍眼角。
木兰仍在，依稀不晓。
但续此生，须弥迢迢。
……
玉函的歌声和她的性子一样，不屑世俗，不理世间，不为世界改变，那份梦回拂晓般的绝美，像是在触动着听者内心深处的某一种怀念，配上那位传说中景世第一才女白香兰的词，不失为如梦如幻。
清羽的下巴缓缓地磕在自己的手上，眼神像是蓄满温柔的湖泊，倒映着那白素的玉人，夜风之中，白色的绸带从漆黑的长发上飘动，妖异的丹凤眸也显得超凡脱俗的清净。
还有这片寂夜之中，萦绕着的美妙歌声，哪怕没有任何乐器的迎合，而正是没有乐器，才将她的声音无止境的放大，却听不出一丝瑕疵的那种美好。
在长廊的一处，这里的一盏灯笼似乎已经被风吹熄，所以铺下了一道阴影，而阴影之中，静静地立着一道修长曼妙的倩影。
她一直站立着，直到移动的明月将月光洒进来，才透出了她安宁秀美的容颜，依然是面无表情，情绪的波澜不惊，那份冷若冰霜从未改变，长长的刘海遮挡着她左边的眼眸，而露出的另一只绝美眼眸，却在此刻多了一份不为人知的波动。
“沐姑娘。”带着一丝狡猾的声音，在沐梨身后悄然出现。
沐梨并没有拔出自己的细剑，这种反常对于敏感的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她在顾忌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九娘悠然地走出阴影，嘴角带着诡谲的笑意，如同弯月般的眸子，不可思议的惊艳：“沐姑娘这么晚还不睡吗？”
沐梨自然不会与九娘说话，她冷冷地看着九娘，九娘秀眉微微一拧：“我可不是万清羽，看不懂你眼神里的意思，不过我还是猜一下，你觉得我还是不可信，害怕我伤害你的清羽殿下是不是？”
九娘并没有在意沐梨目光中的冷芒，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话语：“我明白，在你的心目中，清羽殿下是不可取代的，但是，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沐梨注视着九娘，似乎在等待这九娘接着说下去，九娘耸耸肩：“你其实明白我的意思，你和万清羽其实并不适合，或者说很不适合。”
“你是沐敦儒的女儿，叛逆遗孤，王公大臣自然不会允许你成为太子妃，那么将来万清羽也不可能将你封为皇后，而性子高傲的你，又怎么可能愿意做一名嫔妃呢？”九娘双手负在身后，“而万清羽虽然喜欢你，可是他身在其位，必须为自己的子民和景国负责，他怎么可能为了你而断送景国江山？”
沐梨的手紧紧握着细剑剑鞘，九娘却并没有停下：“当年万清羽为了你，做了很多得罪众大臣的事情，这一点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他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有一半是因为你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万清羽肯定还是不愿意放开你，毕竟你还是他的挚爱，不过……”九娘的笑容越来越妖冶，“在这一年时间的跟踪和追杀之中，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沐梨的表情虽然凝固得如同千年冰雪，但是她的眼神已经被九娘的话牵动起来，情绪不再是波澜不惊，而是杀意凛然。
“我发现，你天生无欲。”九娘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正在听着玉函唱歌的清羽，“所以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是清白之身。”
“沐姑娘可别急着想杀我，这一年来，你可有必杀我的机会？”九娘有恃无恐，“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吧。”
沐梨紧握着剑鞘的素手，缓缓松了开来，九娘便更没有了顾忌：“沐姑娘其实也不傻，姑娘虽然无欲，但是万清羽有欲，你难道想让他一辈子这样陪着你？那你未免也太过自私了，说到底，他也是个男人，而一个女人不愿与爱她的男子合欢，最终也不可能留住他，这一点，姑娘应该很明白吧？”
“其次，沐姑娘那种淡薄，换做常人早就已经疯了，你们这位清羽殿下倒是耐心足得很，愿意与你过了那么久的沉闷生活，但是可以忍受不代表他喜欢，你不妨看看他现在的笑容。”九娘美眸流转向院中的清羽，“我想，你很少见到他有笑得这样开心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九娘缓缓靠近沐梨，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絮语：“因为函姐可以给他你所不能给的东西，而万清羽正是因为这些，才会感到快乐。”
不管九娘刻意来说这些，是为了向万清羽和沐梨报复，还是为了自己的函姐扫清情敌，这些话，却已经彻底影响了沐梨的心境，其实她也隐隐明白，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为止，清羽或许还不会厌倦这种乏味无欲的生活，但是再过几年，清羽登基以后，还会一直这样守着沐梨吗？
答案不用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说沐梨肯定无法忍受宫廷生活，就算清羽真的留得住沐梨，可是清羽必须要取其他的女人为他生下景国的接班人，这最后的结局必定是所有人都会受到伤害，而这一切的原因却全都是因为沐梨一个人。
沐梨冷若冰霜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呆滞，九娘依然诡异地笑着：“我的话也就这些了，希望不要给姑娘的决定带来什么影响，天色不早，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九娘修长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长廊的黑暗之中，那些恍惚的烛火，无法追踪到她无声的脚步，而沐梨呆立在原地许久，侧头注视了一下院中的两人，然后没有任何举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