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在江蓠城安顿下来,太子府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玉函每日也只是照顾受伤的九娘,并没有其他什么琐事需要处理。
太子府极为节俭,也是玉函所意想不到的,不过她本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名剑山庄之中,那奢侈而处处受制的生活才会逃离出来,在外面的生活虽然清淡和艰难,但是却让喜欢自由的玉函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若不是清羽邀请,以及庞玉衡不念及手足之情,她是不会放弃之前的那种简约生活的。
每日玉函醒过来时,清羽便刚刚上朝回来,她也从一些人口中听到,前阵子清羽消失不入朝,又引起了大臣们不少微词,玉函心生好奇,对于其他人,她也便一听而已,但是因为有关清羽,她也多上一些心思。
那些侍卫见得玉函上前来打听,虽然颇为惊异,但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清羽在朝中似乎并不是太受大臣们的追捧,甚至有些疏远,玉函也觉得困惑,清羽这么温柔又易靠近的人,怎么会被大臣疏远呢?
侍卫下人自然说不出来,但是他们却给玉函指了一条路:“有关殿下之事,不如去问问琴广大人,他虽然不是朝中之人,但是一来常年于宫廷中走动,二来又是殿下好友,定然会知道个中之事。”
听到琴广之名,玉函便是想起了当初在南华书楼上,突然出现的背琴男子,他当时说了几句很诡异的话,让玉函至今耿耿于怀,但是只当是已经过去,没想到如今却又出现此人的名字,而且还是清羽的好友,这也让想多了解清羽的玉函心头一动。
她不好意思主动去寻清羽,一直在清羽身边的沐梨虽然肯定是最清楚他的事情之人,但是光她那副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玉函就没打算去找她,玉函如果没记错,至今她还没听过沐梨说过任何一句话,而九娘,她肯定不会比自己知道多少。
三个自己熟悉的人都不适合,那么似乎只有去找琴广,其实想想也对,琴广既然出身自宫廷乐局,自然和身为太子的清羽走得比较近,两人是好朋友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似乎从来没有听清羽说过。
事到如今,她也被吊足了胃口,又想多多了解清羽的事情,只有去找琴广,而从侍卫口中得知,琴广除了宫中之外,一般都会在北城的琴楼里给贵宾弹琴,他也是常常在那里就寝,所以去那里寻他一般都能找到,即使找不到也能让仆人带个口信。
打听清楚琴广琴楼所在位置,玉函也未告诉九娘,便独自一人匆匆去了,京城虽然纨绔子弟颇多,而北城正是烟花巷柳之区,玉函也不管只身前往有何危险,似乎在碰到有关清羽的事情之后,就显得有些不懂思考,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觉得自己似乎非常可笑,可是这就是她,如果都不试着努力一番,那才会让她后悔。
这一路走来,大部分人都是绕着她走的,比起其他的地方,别人对她的目光更为充满鄙夷和厌恶,她却只当视若不见。
只是在别人眼里,她的容貌再如何倾城,眸子再如何迷人,也无法掩盖她无拘无束的披头散发,只有囚犯和疯子才不束发,这就是景国,更何况她还穿着一身没有一丝杂色的素白衣衫,人们只会把她当做一个跑出来的疯子而已。
甚至连巡逻的城中卫兵也被她所惊动,将她抓起来,玉函不满地挣扎着:“你们做什么?我又没杀人,又没放火,你们抓我干什么?!”
“看你的装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发病?”那些巡城兵也没什么好客气。
“什么发病呀?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会做坏事?我还有急事,你快放开我!”玉函娇声呵斥着,但她不过一名弱女子,又如何能比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呢?
“你穿成这样出来,还不是有病吗?”对方显得极为不耐烦。
“你问问大家,我有做什……”玉函望向周围的围观之人,却突然停下了呼唤,因为她看到了,看到了这些眼中的厌恶,他们不论男女老少,看自己时,都像是在看一头疯狂的野兽。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你们凭什么这么看我?”玉函素手紧握,凤眸通红,眼泪在已经在眼眶之中打转,“我有害过你们或者你们的家人吗?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好了,大家也不信你,我们带你回衙门,准备通知你的家人吧。”士兵看到玉函那快要哭出来的楚楚模样,不由有些心软。
“我说了不要,我没做坏事,凭什么抓我,你们要找我家人是不是?去太子府,我家人住在太子府!”玉函咬着下唇,满脸委屈地看着众人。
“你在开玩笑吗?太子府?你怎么不说是皇宫?全城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最注重礼节,像你这样不懂规矩的疯子,怎么可能住在太子府?”周围不由起哄起来。
“我真的住在太子府,你们为什么没人信我?”玉函气得花容失色,几乎要哭出来。
“废话不要再多说了,跟我们走。”
“放手,你们快放手,我不去衙门!”玉函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再如何在城中跑,至多有人会投来不同的目光,但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惊动巡城兵,也让她对这国都多了一份厌恶。
“好了,你们停手吧。”一声清淡的话语制止了这里嘈杂。
“是……是琴广大人……天呐,真的是他!”惊呼声从人群之中传来。
相貌平凡,却充满了温和气息的琴广,缓缓走过人群,他背上依旧背着象征着他琴师身份的筑琴,他淡雅的举止也让周围女子甚至男子也为之着迷。
士兵见到琴广,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景国第一琴师,也异常激动,即便是在江蓠,平民也很难见到琴广本尊,今日一见,自然是感到无比荣幸,他们忙放开了玉函,下跪行礼。
琴广却是一脸谦逊地摆摆手:“没事,你们不用这么大礼,我只是区区一名宫廷琴师而已。”
“琴广大人真是过谦了,谁不知道您是陛下与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呢?”
“哪里有什么红不红的,只不过是在下的琴声承蒙陛下喜爱而已。”
琴广的谦逊赢得了当场所有人的赞叹:“不愧是琴广大人,那份谦逊和柔和,是谁也无法比拟的。”
“要是能够和他结识就好了。”
“不害臊,你好歹也快要嫁人了!”
“这么温柔的人真是少见呀……”
玉函听着周围人对琴广的赞叹,心中也颇感疑惑,刚想要开口询问琴广,琴广便是朝着她微微一摆手:“姑娘不用多说,我会帮你处理的。”
“大人,这个女人一看就很奇怪,她还声称是太子府的人,我们正要送她到衙门。”士兵开口解释。
“我说了我是太子府的人,我就是,我不会说谎的!”玉函气恼地娇叱着。
“大人你看她!”士兵倒也显得委屈起来。
琴广淡然一笑:“没事没事,我说了我会处理。”
“琴广,你知道我的,你说我是不是住在太子府里?”玉函质问着琴广。
琴广却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摇摇头:“姑娘自然不是太子府中人,我最了解殿下不过,他是不会让姑娘这样离经叛道之人入府的。”
“看嘛,就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太子结识呢?”
“就是,堂堂太子殿下,他可是我们百姓的楷模,岂会与这种女子呆在一起?”
“琴广,你这个混账说什么?!”玉函气得直指琴广的鼻子呵斥。
“大胆妖女,居然还敢对琴广大人出言不逊,本来还只打算教训你一下就放你走的,没想到你这样放肆!”那些士兵全都冒火,周围的百姓也极为愤怒。
“你们这帮疯子……”玉函直咬着银牙,却一人又如何与众人相争?
“诸位,且听我把话说完。”琴广拱手示意众人停下议论,“她并非太子府之人,但是在下确实认识她,所以诸位给我琴某人一个面子,就此散去,我谢过诸位了。”
“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既然是您认识的人,那么我们也便告辞了。”士兵和百姓都纷纷点头,同时赞叹着琴广的大度和温柔。
然而在玉函眼中,却有着一种由衷的恶心,哪怕是说不出这种恶心的由来,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个琴广非常别扭,并不是人们口中的那么伟大。
见着众人散去,玉函也是生气地打算转身离去,琴广却突然叫住了她:“玉函姑娘,你不是要找我的吗?”
玉函停下身来,黛眉紧蹙地看着琴广:“你怎么会知道?”
琴广不以为然:“我不是说过吗?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你已经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没有说谎?”玉函凤眸瞪着琴广。
“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去我的琴楼慢慢谈吧。”琴广也不待玉函是否答应,擦过玉函的香肩,便往人群里去。
玉函狐疑地看了一眼琴广那淡然的背影,思索片刻便跟了上去。
玉函与琴广的背影缓缓远去,在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之中消失不见,这一切都被某处楼阁前的一人看在眼里,他轻轻抚了抚自己左眼,然而左眼处,却是一只镶着金缕线的漆黑眼罩。
“大人,第七赌坊似乎出了一些事,那里的掌柜请你去一趟。”
“不用去了,他做不好,自然有人要做,把他杀了吧。”他微微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在他还算得上英俊的容貌上,他的右眼,透着毒蛇般的狡猾和狠毒。
“遵命,不过大人办事其实吩咐小人便可,何必亲自前往此处呢?”
他的笑意如是:“因为我不想出任何的差错,每一毫每一厘,我要让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下进行,直到那一天的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