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逍遥一直没有出现,说是政务缠身。
其实见不到也好,若是真见到了,林绾不知该对他哭还是该对他笑,只怕自己的一颦一笑对他来说都是残忍至极。
蓝若伺候着林绾洗漱躺下,便转身退出了屋子。
突然——
“谁?”蓝若心里一惊,发现屋外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人走到月光下,对蓝若抬起右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蓝若?怎么了?”屋内传来林绾疑惑的声音。
“哦,没事,是一只鸟,奴婢就守在门口,您安心休息吧。”
月光下卫逍遥明黄色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他疲惫的对蓝若挥了挥手,蓝若只得行了个大礼退下。
走到拐角处,蓝若停了脚步,躲在墙壁后面回头悄悄观望——窥视帝君纵然是死罪,但是她也不能让她家殿下吃亏,万一陛下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是拼死也要拦住他的。
只是蓝若看了很久,卫逍遥都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蓝若控制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
初春的天气本来就还有些冷,今夜的月色更是冷的像冰一样,可是再冷,都冷不过卫逍遥那一身刺眼的明黄色。
他就那么孤身一人在她的门外静立了一夜。
——
第二天一早,凤冠霞帔美艳照人的林绾依照礼制来到钟灵殿向帝后殷墨宜辞行。
林绾双膝跪地,端端正正的对殷墨宜行了大礼,“妾仁亲王妃林绾拜别帝君帝后,谢陛下娘娘多年照拂,愿陛下福寿绵长,娘娘祥康金安。”
卫逍遥还是没有来。
殷墨宜双手扶起林绾,接过侍女手中的红盖头盖在林绾头上,“绾儿你要恪守女德,早日为九弟开枝散叶,陛下和本宫祝愿你与九弟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谢娘娘,娘娘教诲,妾谨记于心。”林绾欠身行了一礼。
“去吧。” ——
林绾在蓝若的搀扶下走出了未央宫的宫门,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卫渚兮早已等在那里。
蓝若引着林绾缓缓走向轿子,路过卫渚兮身边的时候,他突然翻身下马,温暖的大手从蓝若手里牵过了她微凉的指尖。
卫渚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绾绾,我来了。”
林绾盖头下的嘴角漾起一抹暖意,经过了那么多波折,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至少,他此刻是真心实意的快乐着。为了他的快乐,她可以对这世上的所有的人视而不见,她愿意颠覆天地,只要能看见他真心的笑容。
卫渚兮拉着林绾的手亲自扶她上了轿。
——
宫墙上,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凝望着那一片幸福洋溢的红色离皇宫越来越远,他突然抬手,捂住胸口,脊背弓了起来——心痛。他知道他不该,可是他控制不了。
十四年前,千山暮雪,碧雅一袭大红色的骑装迎风而立,她转过头来看向他,“逍遥哥哥,长大以后你以后娶我好不好?”
四年前,她斟满了茶杯,生死关头,却淡漠的让人害怕,“两位殿下大获全胜,碧雅不知何以贺你,便用这冷茶代酒,恭贺两位殿下得偿所愿。”
两年前飘雪漫天,她和他同饮一壶桃花醉,最后绯红着脸颊在雪地里甩开大步,他从未见这世上任何人有她那样的胸襟,“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一个月前,在去往冥海仙岛的途中,她紧紧靠在他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她带着哭腔对他说“你也不能有事。”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拥有这整个天下,却无法拥有她。
——
一双白皙的玉手轻轻为他披上披风,温柔的抚着他弯曲的脊背。
卫逍遥回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殷墨宜,“你怎么上来了,绵臣的脑袋不想要了吧。”
“陛下不要怪绵大夫,是臣妾硬要闯上来,陛下要责罚就责罚臣妾吧。”殷墨宜并没有跪地请罪,只是抬手,轻轻抚上卫逍遥紧皱的眉头。
卫逍遥愣了一下,仔细的盯着这个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的帝后。
殷墨宜温柔的对卫逍遥一笑,“仁亲王妃对臣妾说了一番话,臣妾获益匪浅。”
卫逍遥的身形微微一震,没有开口接殷墨宜的话。
“她说,若臣妾要的是这荣华富贵,大可继续趋利避害,对陛下唯唯诺诺。若臣妾心中所愿是夫君的宠爱,夫妻之间是不应该有哪一方惧怕另一方,完全顺从依附于另一方的。”
卫逍遥面色转冷,透着寒意的目光扫过殷墨宜含笑的脸,“放肆。”
殷墨宜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臣妾僭越了,可臣妾并不后悔。臣妾不求陛下全心全意,臣妾只求陛下让臣妾陪着您痛苦,让臣妾分享您无处排解的愁绪。臣妾自知与陛下是君臣,但不想只做君臣。臣妾的话说完了,但凭陛下发落。”
卫逍遥沉默着转回身,看着那个红色的队伍缓缓淡出视线。
良久,他沉声开口,“绵臣。”
“臣在。”绵臣快步走上城墙。
“送帝后回宫。”
“是。”绵臣俯身去扶殷墨宜,“娘娘请。”
殷墨宜闭上双眼,无声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行。
她缓缓起身,双腿跪久了有些发麻,小心的挪动着脚步,在绵臣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殷墨宜回头,发现卫逍遥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陛下。”殷墨宜欠了欠身。
卫逍遥抬手示意绵臣放手,突然俯身将殷墨宜横抱在怀里。
“啊,”殷墨宜轻声惊呼,“陛下不可……这样……这样……”
卫逍遥冷眼扫过殷墨宜绯红的面颊,等着她的下文。
“这样……有损陛下天威……”
一句话说完,殷墨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卫逍遥的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了一抹柔和,“绵臣,帝后吹了冷风,恐身子不适,传蒋太医到未央宫候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