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穆睁开眼睛，灰色的眼眸里带着悲伤，只有在这个时候，在其他人看不清自己表情的时候，他才敢流露自己的那份情感。他爱那个女人，所以他要保住她的命，也因为他爱那个女人，所以他不得不对她施以酷刑，希望从她的嘴里获得对主子有用的消息，然后换取主子的施舍。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以至于那些魁梧的武士开始感到不安。姜穆对他们的感受很是了解，他自己在皇子翊面前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可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体谅自己的部下，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别人忍受心灵上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姜穆终于站起了身子，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个女人所在的牢房，手中拽着一根发亮的皮鞭。那皮鞭在棕油里浸了很长时日，韧性很好，不要多大力气就能轻易撕裂人的皮肉。
武士们纷纷起身，想要跟着他们的将军，那个人却轻轻地摆了摆手。
短短的路途，姜穆却好似走了一年，他没有想过粗鲁如他，急色如他，也会有为情所困的这天。
卓清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这个与她同床异梦的男人，眼神里满是轻蔑与挑衅。
很快，站在外面的武士们就听见皮鞭挥舞的响声和女人沉闷的喊叫，他们不懂几日以前还备受将军呵护的卓清小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你说啊！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有什么目的？”姜穆奋力地抽打着皮鞭，每一下都在卓清单薄的躯体上留下一道夺目的血痕。他的心也好似经受着抽打，一下一下的，痛得他难以呼吸。
卓清慢慢地没有了声音，只是呆呆地盯住姜穆，她所有的力气都在这样的严刑拷打中耗尽了。
姜穆在卓清这样的注视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傻笑着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枉费心机。原本指望着卓清能够吐露一些机密，好替她争取生机，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卓清迟早得死于酷刑。皮鞭从他的手中滑落，姜穆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难道，难道真是逃不过死亡了吗？
看着这个叫他销魂蚀骨的女人，他控制不住地冲上前去，使劲摇晃着她，怒气汹汹地吼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告诉我，你赶紧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这样…这样我好保住你的命啊！”
良久，卓清才从干裂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你真可怜。”
可怜？姜穆呵呵地苦笑两声，是啊，区区一个舞女潜伏在自己身边，自己却被她俘获了心，这不可怜吗？她一心与自己为敌，自己却还想要保护她，这不可怜吗？保护她的法子如此的可笑，这还不可怜吗？
姜穆从衣襟里抽出一块雪白的锦帕，温柔地擦拭着卓清满是血污的脸颊。卓清紧紧闭上眼，只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地说“清儿，你放心地去吧，放心地去吧……”
子夜时分，一辆马车向郊野驶去，赶车的人形色匆匆，哒哒的马蹄声隐约透出几分不安。
姜穆反常地躺在院子里，夜凉如水，星斗漫天，心腹的那句话不断在心头萦绕，“值得吗？”
值得吗？为了一个女人？姜穆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忤逆主子的行为，可是此刻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却难得地感觉到心安。没有一个人会明白，自己躺在沁凉的石板地上，仅仅是为了能多听一会儿那个人离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