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站在门外的三人,深谙生存之道的更夜竟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有谁来了吗?怎么不进来?”沈暖阳明知故问得朝着门口喊道。
“延王,延麒,景麒,景王已经恭候多时了,请进。”更夜微笑着迎三个人进来。
见昔日好友如此反应,延王——六太心中五味混杂。本就生性活泼的他此时竟气呼呼地撇了一下嘴角,不由分说地拉着延王就向坐在回廊上的某个人走去。
“更夜,好久不见。”延王——宋松隆倒是一脸微笑,丝毫看不出尴尬或是不悦之意。突然被自己的麒麟拉扯着,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此时也只能匆忙地一笑带过。自家麒麟的脾气,他是了解的,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嘴,乖乖跟着走就是了。
看到三个人急匆匆地进门,更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无奈地关上了木门。
“好久不见,沈暖阳,景王大……人……!”延麒怒视着正搭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沈暖阳,一字一顿地说道。
“哟……”沈暖阳咧着嘴,心想着怎么不被眼前的地雷炸到。
“哟你个头啊!这是什么意思?”六太完全不给沈暖阳这个一国之君一点面子,发起火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玩具被人抢走的发飙小孩子模样。
强忍着要笑出声来的冲动,沈暖阳瞥了延王一眼,对方也无奈地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嘿嘿,自己喝茶太无聊了,所以找大家一起来聚一聚。”沈暖阳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眼睛夸张地眯成了一条线。起身抚摸了一下那千缕金丝,打趣地说道:“大家先坐,我去拿水杯。”然后就在那气嘟嘟的孩童就要反击时,一溜烟不见了。
这一进门就是一副要干架的架势,景麒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在心中暗骂自己的主子真是自找苦吃。
而站在一旁的更夜则被刚才的一幕震惊了。在他的印象中,六太虽然顽劣,但还没有对延王之外的人这般态度过,或者是说这般亲近过。心中像是有莫名的思绪在骚动,‘我是在嫉妒吗?真是莫名其妙,竟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更夜自生自气般的咬着嘴唇,眼神游离之际,恰巧对上了六太的眼眸。两个人像触电般不约而同地撇过头去。
坐在回廊上的延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好笑,但此时也只能无力地皱皱眉头,在心中期盼着那‘罪魁祸首’快点回来。
看到这奇怪的场景,楚云可是兴趣全无,反正沈暖阳不在,也没有人看得见他。这家伙可不是受虐狂,‘我有的只是让别人受虐的份儿。不陪你们玩了。’起身抖了抖衣袖,楚云就消失在丛林中,自己找乐子去了。
四个男人拼命支撑着快要崩裂的气氛。也不管是谁的水杯,延王只知道低头把玩着;在一边的景麒如坐针毡,和沈暖阳相处可以,对于眼前的人,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在最边上的六太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像是跟谁赌气般耷拉着脑袋;而更夜则依着木柱子看着远处的花花草草缄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四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沈暖阳端着四个陶土茶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看到四张莫名其妙的脸,她自己更是莫名其妙起来。向景麒投以求助的眼神,对方使眼色斜视了一下六太和更夜,沈暖阳心领神会地吐了吐舌头。
“真是让我好找,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过,水杯差点就不够了。”沈暖阳一边斟茶,一边试探性地说道,希望自己的殷勤,不会不小心点燃某些人的火药桶。
“沈暖阳,跟我来。”看着一脸笑意的沈暖阳,六太那心底的怒火更不打一处来,拽着沈暖阳的手不由分说的,消失在了回廊的转弯处。
“喂,你等一下……”沈暖阳打了个踉跄,还是被拽走了。
看着消失在回廊上的两个人,延王无奈地拍了拍额头,一副拿自家的麒麟完全无可奈何的模样。
“喂,喂,喂。你拽痛我了!”在厨房里,沈暖阳用力甩开六太的手,揉捏着已经发红的手腕,说话的声音也明显抬高了几个分贝。
看着还是气嘟嘟的娃娃脸,沈暖阳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太恶劣了,就习惯性地伸手去抚摸对方的头发。其实在沈暖阳眼中,延麒——六太就如同自己的弟弟一般。
啪!六太打开沈暖阳的手,还是怒气冲冲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暖阳倒是没有生气,六太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事出有因的。至于原因嘛,应该跟更夜有关吧。
“你到底在气什么?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的事情吗?”沈暖阳在旁边的木凳子上坐下,盯着面前的男孩儿说道。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走了。”沈暖阳见对方还是闷不吭气,就起身做了个要走的动作。
“更夜,为什么会在这里?”六太依然盯着地面,拉着沈暖阳的手倒是有些微的颤抖。
“你啊。”沈暖阳无奈地退回原处,也把六太摁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沈暖阳当然知道很多年前,延王,延麒和更夜之间发生过什么。也知道,自那之后,他们都没有机会好好相聚过。
明明都是心系对方的,上天却没有给他们机会表露心意。斟酌再三,沈暖阳想凭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他们冰释前嫌,再次和好如初。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种道理沈暖阳还是懂的。更何况,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延王和延麒曾给了她莫大的帮助与支持。与公与私,沈暖阳觉得自己都应该这样做,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暖阳已把他们两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所以对于眼前男孩儿的无理取闹,沈暖阳没有感到丝毫的气愤与厌恶。
‘只有在亲近人的面前,他才会这么毫无防备的耍小脾气吧。’看着仍然满腹怒意的六太,沈暖阳心中倒是美滋滋的。
“更夜只是受人之托才到这里来的。本来前几天就要离开了,但中间又出了点变故,所以给耽搁了。我想这可能是天帝的旨意也说不定,所以就派景麒把你们叫过来了。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想念对方吧,只是没有机会见面。所以就……”沈暖阳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当做六太生气的理由,只能仅凭感觉自说自话。
听到这些话,六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心中为什么会如此不快,六太也说不清楚。与其说在生沈暖阳的气,不如说自己在生更夜的气——相隔那么久都没有去找他,明明就在雁国边境了,也不去向他打声招呼。
‘那家伙,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六太想到进门时更夜那陌生的表情,冰冷客套的话语,内心就怒不可言。
“好了,只要张张嘴巴就可以解决的事,你们两个……真是伤脑筋。好了,打……起……精……神……来……!”沈暖阳双手撕着六太的腮帮,努力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很烦吶。”六太甩开对方的手,而后终于恢复了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
“嘿,我们家六太什么时候还学会害羞了?”沈暖阳托着腮一脸坏笑。
“谁是你们家的?”六太瞥过头去,转而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珠子瞪得圆圆的“你居然骂我脸皮厚!?”
“恩啊?变聪明了嘛,原来麒麟不是笨蛋啊?”
“你这家伙!”
“哈哈哈哈!”沈暖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直接捧腹大笑起来。
而另一边,延王正自斟自饮起来。看着旁边的两个闷葫芦,不觉有点心疼起沈暖阳来,‘虽然没有美酒,但喝着龙井倒也别有一番滋味。那丫头如此良苦用心,我也不能毁了她的美意。’“更夜,真的很抱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没有实现当初的承诺——建造一个让你和你的朋友都不会被驱逐的家园。”延王放下水杯,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沉寂的气息也在瞬间被打破。
听到这话,更夜僵了一下,随即又换做那平静的语气说道“哪里的话,雁国现在已经是十二国中最富饶的国家之一了。您,的确是受百姓敬仰的明君。”
“比起那些,我更在意自己没有兑现自己家人的承若这件事。你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不愿意见到我和六太吧?”延王身体懒散地向后仰去,两只手坚挺地撑着木地板,眼神随意飘洒,没有焦距。
“哪有的事!我只是……”更夜转身直视着延王,语气中流露着些许的焦急与不安,像是要极力解释着什么,又像是会失去什么般惧怕不已。然而在对上延王那瞪大的眸子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这是更夜管用的手法——内心所有的波动都习惯用冷峻的表情来掩盖,心中越是起伏不定,表面上看起来就会越平静,甚至是冷酷。
“我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你们而已。离开的越久,越是没有勇气见您和六太。看到今天的雁国,就会后怕当年要是真的错手杀了您,会不会成为千古罪人。”更夜一边说话,一边懒散地踢着脚边的石子——这种小动作倒是像极了某个人。
“哈哈哈哈!”延王之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竟仰天大笑起来,弄着旁边的两人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延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特别’啊。”景麒看着旁边的男人,只能任凭那一脸的黑线渐渐延长。
“你们两个,很像。”更夜和延王不约而同地说道。话语即出,愣住的却是三个人。
“你们?两个?”夹在中间的景麒一头雾水。
“更夜和六太”
“景王和延王”
又是同时说出口,中间的人只有感叹的份儿了。
“是你们两个吧——延王和更夜。这么有默契。”说这话的景麒忍俊不禁。
“呵呵呵呵”三个人相视而笑。
“更夜,有时间多去陪陪六太吧。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他很怕寂寞的。难得有你这样的好朋友,他很珍惜的,只是不敢去找你而已,所以我才说你们两个很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和你一起的那个‘大家伙’也叫六太吧。有些事情不说口,对方是不会领悟到的,甚至还会向相反的方向钻了牛角尖也说不定。六太他能说上话的朋友不多,而你是他最珍视的一个,所以能不能替我多照顾照顾他?”延王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站在一边的更夜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激动不已。
“所以那家伙才拿我家主子当出气筒啊?把对别人的气撒在我无辜的主子身上?”看着对方像是已经和好了,景麒想到延麒刚才对沈暖阳的态度,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听到这话,延王冲景麒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更夜也拍了拍景麒的肩膀,就当是道歉了,然后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
“对了,他们两个人怎么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打起来了吧?”更夜不可置否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哈哈哈,怎么可能?不过……他们两个该不会是……私奔了吧?”延王一脸坏笑地看着旁边的景麒说道。
“延王!!!”正在喝茶的景麒差点被呛到,抬头怒视着延王恶狠狠地回敬道,话外之意像是在说‘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
随即又引来了一阵哄笑。
“我们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三个人随着声音同时转头,惊讶地下巴颏差点掉下来——沈暖阳酒红的长裙已湿了半截,六太挽起的裤子正在滴着水。
两个人每人捧着一盘摘洗干净的玉风枣(逍遥山上独有的野果,比普通的山枣要小一些,成熟时口感极佳,是难得的美味),看着眼前人的反应,得意洋洋的神情迅速冷却下来。
“你们两个这是……”景麒向前接过果盘递给更夜,一把拉过沈暖阳,一边唠叨着,一边给她整理衣裙。沈暖阳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大气不敢喘一下,如温顺的羔羊般低头站在回廊上,虽然有点不服气,但嘴角却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刚要吐槽的六太,嘴巴却被更夜用蓝莓般大小的玉风枣堵住了嘴巴,惊讶之余,和更夜相视一笑。之后六太也拿起几个塞在延王嘴里,开心地说道:“新鲜的玉风枣,我们刚才在后山上摘的,很甜的哦。”
一壶龙井,两盘玉风枣,围坐在一起的五个人……院中不是传出阵阵笑声,惹得花儿也来凑热闹。远处正在喝水的‘大家伙’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抖了抖脖子,随即坐在树下美美的小憩起来。
‘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开心的欢聚过了?家人吗?’更夜看着眼前有说有笑的友人,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第一次感觉和自己珍视的人在一起原来是如此幸福的事,不由得在心底柔声地说道:“沈暖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