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挂在空中,像是在与满天的繁星细语着什么,只见繁星都开心地眨着眼睛。这里应该是盛夏的夜晚吧,能够清楚地看到银河,听到草丛里吱吱的虫鸣声,一阵微风吹过,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沈暖阳躺在地板上享受着这里的一切,生怕自己哪怕翻个身,眼前的一切都会受到惊吓而消失掉。
“您醒了吗?”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沈暖阳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沈暖阳没有回话,只是艰难地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回廊的木板地上,身上披了件粉色的羽衣。说话的人并没有回头,只是仰头看着不远处一棵含苞待放的桃树。沈暖阳转身看着那人的背影,一身粉色浴衣,上面点缀着些艳丽的花骨朵,腰身处用绿色丝带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一头齐腰的黑发刚好能够碰触到它。
‘那人应该很喜欢桃花吧?她是自己一个人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她如此寂寥呢?’沈暖阳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婀娜的背影,没有畏惧,没有不安,只是看着这样的背影有点心疼。
“过来喝口茶吧,刚泡好的普洱。没有您喜欢的龙井,真的是很抱歉。”说话的人还是望着远方。
沈暖阳起身在对方身边坐下,看着两人中间那精致的茶壶上点缀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两只茶杯里淡绿色的茶水升腾着热气,杯壁上那精致的釉彩——又是粉色的花骨朵。沈暖阳自顾自的端起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小口,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缓缓地划过喉咙,随之带来的暖意迅速传遍了全身。
享受着这宁静的夜色,品味着绝佳的普洱,沈暖阳感觉身心都被暖融融的东西包围着,脸上也洋溢着久违的笑容,刚要想向对方道谢,转头就迎上了那张干净利落的脸。
“您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对方嘴角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有了两个小酒窝做陪衬,那张脸更加玲珑可爱起来。说话的人声音极其柔美,炯炯的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关切的泪水。
“是吗?我都没有注意。”沈暖阳瞥过脸去,生怕自己再看一眼那深黑的眸子,就会把对方惹哭了。
对方像是有点失落,为沈暖阳续上一杯茶后,又转过身去,呆呆地看着那似乎永远不会盛开的桃花。
“你……我……我们……”沈暖阳不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她担心自己的每一个问题都会让身边的女孩儿更加伤心落寞。
“我叫夜月,和很久之前的您是好朋友,对现在的您来说,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对方还是笑的那么甜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甜美中融化掉。
尽管脑袋已经被无数个问号所占据,但沈暖阳还是尽力搜索面前这个人的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快点想起来,快点想起来……’沈暖阳眉头紧锁,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极力地在脑中找寻着能够与之匹配的声音。
“我们见过的,在涟国的地牢里。在杀戮之神快要控制住我的时候,你,呼喊过我是吗?”沈暖阳兴奋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期望对方能够给出答案。
“不愧是我的主上,纵使穿越时空来到这里,那惊人的记忆力还是不容小觑。”夜月骄傲地挑了挑眉梢,满脸得意的样子。
“也就是说,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你都清楚对不对?”沈暖阳激动得都快要抓狂了。
“可以这么说。”
“那,中岛呢?她在哪里?”
“中岛就是以前的您,您就是以后的中岛,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您,所以您见不到中岛,就像您见不到自己一样。”看见以前的好友,现在竟像个孩子似的粘着自己,夜月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啊???”沈暖阳完全一头雾水。对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竟呵呵地笑了起来。
看着一脸落寞的主子,夜月将所知道的一切缓缓道来。
夜月即是水禺的化身,百年前,中岛一怒之下失手杀掉了苍猿(以前水禺的剑鞘),自此之后,中岛勇敢地直面水禺幻化出的一切,不论是痛苦悲伤,亦或是欢喜愉悦。中岛把水禺当做反省自己的媒介,在陪伴中岛的百年间,水禺渐渐有了灵气,终有一天幻化出了现在的形体。当时,中岛感动涕流,遂取名‘夜月’——黑暗中普照大地的光明。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通过水禺,中岛看到了太多的爱恨情仇,看到日本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的离开人世,又有新的成员出生在世上,有亲人别离的痛苦,但也有新生命出生时的喜悦。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看着那原本属于她的平凡而又生机盎然的生活。
羡慕、嫉妒甚至是怨恨在中岛心中慢慢滋生,尽管她拼命压制,但那种执念像弹簧一样反而生长得更为迅速,直到最后几乎失去了控制。
当夜月看到赤瞳的杀戮之神时,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一直以来,她所能做的只是按中岛的心意幻化出相应的景象,到底该如何处理、利用这些景象,夜月不知道。
中岛无数次在内心悔恨、懊恼自己的自私、丑陋,纵使再痛苦、恐惧,她也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能理解她那时的感受,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把自己在十二国——这个事实也抹杀掉。最后她选择了让夜月来了结她的生命。
“可是天帝佑吾主,最后您就来到了这里。”夜月朝木鸡状的沈暖阳调皮地笑了笑。
“只是因为这样,我来到了这里?而且景麒他还……”‘喜欢上了我’这后半句,沈暖阳始终无法说出口,她总觉得自己抢了中岛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您以前欠缺的,以前的您总喜欢选择默默承受一切,但现在的您不一样,您已经有了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了,不是吗?景麒是跟随自己的心意决定跟您在一起的,您要多信任他才是。”
“可是,这是中岛的世界,我只是错误地闯入了别人的世界而已。对于这里的人,对于景麒来说,我只是一个入侵者,我只是被利用的道具而已……”沈暖阳抑制不住内心的苦闷,有些想法,她也不知道怎样表达清楚,她只是很不认同自己的存在——在十二国的存在。
“给我适可而止吧!这也是您的世界,只不过在这个世界的记忆,您已经不记得了。您生活的画面被转换了。”夜月的眸子里装满了悲凉。
“也就是说……”沈暖阳愕然了。“我与景麒的相互爱慕在这个世界提前上演了,是吗?”
对方无奈地点了点头。“所以,您应该珍惜他才对,尽管可能会……”
“那我要是回到那个世界,还会和景麒……,他还会记得我吗?”沈暖阳声音颤抖得厉害。
“不知道,也许……他已经不存在于那个世界了。”
沈暖阳手中的瓷杯滑到了地上,在土里打了几个转儿,但庆幸的是没有碎掉。
气氛再一次凝固了,夏夜的风还是轻快地吹着,不远处的桃枝也随风摇曳了起来,摇得沈暖阳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那我……我该怎么压制住杀戮之神?”沈暖阳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她是真心喜欢景麒的,她不想与心爱的人变成廉王与廉麟的结局。不管为了什么,与杀戮之神这一战,她绝对不能输。
“要相信爱情的力量!不论在哪个世界,爱都是最重要的!”夜月把自己的茶杯递给对方,语重心长地说到。
“可是我害怕。那个人说,总有一天,她会占据我的身体,她会利用我的手毁了景麒。我害怕靠近景麒,害怕……”沈暖阳内心痛苦地挣扎着。
“试着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可以吗?爱情是需要两个人来共同经营的,而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信任。难道不相信景麒会帮你吗?”
沈暖阳抬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面前的妙龄少女之口。
“不要惊讶,这些都是我在这里悟出来的。只想能够多帮帮您,不再像百年前那样,只会傻傻地站在一边。”说话的人还是一脸温柔,那温柔让沈暖阳不想再为自己的事情而神伤。看着眼前的人,沈暖阳总是感到莫名的悲凉。
“你自己在这里,不寂寞吗?”明知对方很落寞,但沈暖阳还是想戳一戳对方的痛楚。不是因为与对方过不去,沈暖阳只是觉得在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之前,在要别人为自己分担重担之前,应该先给对方一方净土。
“怎么会?您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我,只是您没有意识到而已。”夜月仍然微笑着,还是那么柔美,就像出水芙蓉一般,但沈暖阳不想只停留在‘远观’的程度上,她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对真正属于这个女孩儿的表情。
“我去给您拿个新的茶杯吧。”可能是沈暖阳直视的目光让对方有点不舒服,夜月起身向回廊的尽头走去。
“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吗?”沈暖阳看着匆匆离开的背影,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浮上眼帘,可能连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圆月害羞地躲到了旁边的云丛里,没有它的眷恋,眼前的庭院顿时黯淡了不少。沈暖阳抬头朝那调皮的家伙笑了笑,它仿佛受宠若惊,但好似又希望下面的人多看它几眼,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脸前的云朵,星星们看到这般景象,也都快活地眨着眼睛,好像与故友打招呼。沈暖阳本能般的朝它们挥了挥手,一股暖意迎上心头。
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正在挥动的手臂就那样直挺挺地僵在那里。
“我以前也是这样跟你们打招呼吗?”从心底里接受了所有的事实之后,沈暖阳感觉这里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有些东西,就算是大脑一时忘记了,当再遇到的时候,身体也会自动的做出反应吧。
沈暖阳起身走进庭院,那棵缀满花苞的桃树让她很在意。站在桃树下,仰头近距离的观赏那像闹别扭般就是不盛开的骨朵。树身虽然很大,但枝桠却已伸到了沈暖阳的头顶上。那种距离,不用跳脚,只要稍稍伸伸胳膊就可以摘几朵下来。
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娇滴滴的花苞,沈暖阳有说不出的喜感,心中是久违的平静,耳畔却又一个声音在回荡“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不见,你们要好好陪着夜月,不要让她孤单。你们也不要耍脾气,我永远不会离你们远去,你们都停留在我最美好的记忆中。”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沈暖阳嘟着小嘴,像是要跟满树的小粉家伙们比一比谁更萌一点儿。
“主上,您的茶好了。”沈暖阳从那久违的记忆中不舍地走回到回廊上。暖意洋洋地看着早已坐在台阶上的夜月,当然泪痕早已不见,沈暖阳把它悄悄地留在了刚才的记忆里。
“为什么选择在这里住下来,在水禺的记忆里,还有很多更欢乐,更温馨的场景,为什么单单选择待在我想象中的记忆里?”沈暖阳给对方续上一杯茶,这次换做沈暖阳一脸温柔的笑,而对方却僵了半张脸。
“主上,您……?”
“我只是试着坦露我的心声而已。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坚守住心中的那方净土,任一切顺其自然,任一切水到渠成。不要害怕别离,那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我曾经这样说过吧?夜月,当初我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让你做那种抉择真的是很抱歉,难为你了。”沈暖阳蹲下身去将对方搂在怀里,努力抚平两个人的伤口。
“我只是不愿离开您,才决定把一切都交给天帝的,没想到会打破您另一个世界的轮回。我只是不想失去您而已。主上,我该怎样弥补我的过错才好?”怀里的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水禺是我的佩剑,水禺会毫无虚假的反应我内心最真实的执念,虽然有些执念连我自己都没有觉察到。所以不要再自责了,你只是做了我最想做的事情而已。谢谢你,夜月。”沈暖阳轻轻地拍着妙龄女子的后背,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慢慢的平静下来。
“您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夜月扶沈暖阳坐到旁边,本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天衣无缝,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也许这里是我最想待的地方,所以纵使历尽生死轮回,时空转换,那种已经深入骨髓的气息还是没有改变。不过,其他的,还是没有太多的印象。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为了让眼前的美景变为现实,我一定要竭尽所能。不,是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沈暖阳似乎把一切都想通了。
“那就好,不过那个叫把楚云的,可是个麻烦的家伙。”夜月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你认识他?”明明是刚刚才出现的‘人’,沈暖阳有点莫名其妙,但看着对方无奈点头的样子,沈暖阳心想罢了,自己在这里已经很不可思议了,那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不然他们该着急了。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沈暖阳抿了一口茶水。
“不了,既然您主意已定,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这个美好的梦就让我来继续编织吧。”夜月意味深长地看着远方。
“那也好,不过,临走前送你个礼物。”沈暖阳安源修长的手指在亮白的瓷壶上轻敲了三下,一阵微风吹过,不远处的桃树轻佻的晃了晃,当再次站直身子时,已是千枝万枝桃花开了。
沈暖阳抚了抚处于木鸡状态的女孩儿的额头,悄声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当转身进入拐角处时,轻声对房内的身影说了句“不要再戴那些乱七八糟的面具了,回到原来那帅气的样子不是很好嘛,她是不会负你的女孩儿,照顾好她,还有你自己。保重……苍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