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暖阳拖着双龙剑慢慢地向廉王和廉麟的方向走去,听着金属划过地面的声音,廉王停止了动作,与廉麟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走过来的女子。现在的沈暖阳眼睛没有变红,身体也能行动自如,但看到此时廉王本是狰狞的脸,现在却在诡异地笑,感觉就如同和心中的那个声音产生了共鸣。
“同类吗?那就由我来亲自斩杀好了!”沈暖阳冷笑着。
看着僵硬的身体就要举剑砍向廉王,沈暖阳心中的那个声音已经兴奋得接近疯狂的地步。
“对,就是这样,砍掉他的头颅就可以了,不然他会伤害你的好友,还有你亲爱的景麒也说不定哦。所以啊,抛开你的恐惧,天帝既然让你站在这里,自然有让你站在这里的价值。哈哈哈哈……快动手吧。只要……”那个声音一直在怂恿着这几近崩溃的身体。
“不要!沈暖阳。不要!你向我发过誓的。”廉麟径直挡在廉王的面前,沈暖阳举剑的手开始犹豫了。
“切!真是啰嗦!看见了吧,到关键时刻,她还是会选择站在自己主子这一边。要看清现实哦!呵呵呵……”听着心中那挥之不去的声音,沈暖阳简直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可再一次看到廉麟背后那一脸诡异的笑容时,沈暖阳恐惧地低下了头,千缕红丝遮在眼前,举剑的身体却没有停止向前移动。
“我在这里的……价值吗?”沈暖阳斜视着面前的廉王,又是一脸的冷笑。
“对……只要这一剑下去……”‘你就是我的了’这后半句还未曾说出口,沈暖阳心中的那个声音转而怒骂道:“你……这家伙……!”
只听到有什么被刺穿的声音,鲜血洒满了廉麟全身,她全身颤抖着,掩面尖叫了一声,随即倒在了血泊里。眼睛空洞地看着从上面落下来的红色黏液碰到地面,翻动着小小的涟漪,“沈暖阳……你……”廉麟看着交织在一起的四只脚,很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沈暖阳愣愣地看着环抱在自己怀里的男子,双龙剑又一次刺穿了他的脊背,而那双红瞳也已经变成了宝蓝色,宛如清澈见底的湖水一般。
“抱歉,给你带来那么多不好的回忆,用这一剑来一笔勾销可以吗?呵、、呵呵。好像有点不够哎,可是真的很疼……”那男子苦笑着,嘴角有黏黏的东西流出。
他在做什么?应该死掉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把那种可怕的东西带到这里来的。
沈暖阳抱着廉王跌坐在血泊中,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我答应过廉麟不会伤害你的,你为什么要自己冲上来?你要我以后怎么面对她啊?”沈暖阳已经泣不成声,竟然在这个男人面前。
“所以,才选择自行了断吗?……咳咳……我虽是一介书生,但对剑术还是颇有了解的,你那举剑的姿势,明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那是我的配剑,用它除了砍掉我的头颅外,是不可能杀死我的,你该不会连这种事都忘记了吧?”廉王像是在安慰面前这痛苦不堪的女孩儿。
“所以,那个可怕的我才会一直怂恿我砍掉你的脑袋吗?她已经利用我伤害过景麒了,现在又伤害了你和廉麟。……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啊?”
“傻瓜,纵使那样,你也没有完全受她摆布,不是吗?而我却……”廉王停顿了一下,“是人就会有软弱和黑暗的一面,尤其是身为君主的我们。她就是看中了我们这一点,才趁机潜藏在我们心里的吧。那应该是杀戮之神吧,天帝既然可以造化万物,那必然有他的对立面存在。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只有坚强的人才能活下来,而我……却败给了她。”
廉王艰难地起身,反手拔掉身后的剑,用它支撑着身体。沈暖阳第一次看到那男子用似乎能融化一切的爱怜眼神,看着侧躺在地上的廉麟。
“因为我的软弱,害的涟儿受了那么多苦,害的这个国家也成了这幅模样。所以,该离开的是我才对,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景王,替我照顾好涟儿。”廉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呆若木鸡的沈暖阳。
“不!……”锋利的剑身从那皮包骨头的脖颈中穿过,身体、头颅、利剑,像失去重心的支架,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
沈暖阳僵直地跪在地上,伸出去的手颓然地落了下来。视线跟随着在地上滚动的头颅,停在了廉麟的旁边,嘴角微微上扬,清澈的眼睛看着廉麟的方向。
眼睛渐渐被泪水淹没,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沈暖阳感觉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涨得脑袋生疼,内心拼命挣扎,可就是喘不上气来,最后,眼前一黑,就重重地栽倒在了血泊里。
‘一切都结束了……吧?’两行热泪划过布满鲜血的脸颊。
“结束?真是好笑,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你可是我最适合我的居所,前面的三魂六魄已经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本想可以大功告成了,想不到天帝那家伙竟把你一魄中的转世招了回来。不过,打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你好像比中岛沈暖阳的内心还要黑暗呢。哈哈哈哈……我很期待我们下次的见面。你的这具躯壳会完完全全变成我的,到那时我会亲手毁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哈哈哈哈……”
黑暗中,沈暖阳恐惧地瑟缩着身子,那笑声像梦靥一样,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突然,身边有一小簇亮光在跳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沈暖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凑过身去,瞬间,那仅有的希望也被掐灭了,笼罩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恐惧。
那亮光中呈现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中岛沈暖阳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崩溃边缘的场景。
在这一百年间,为了庆国的国泰民安,中岛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但其中也有不少变故,中岛也曾亲帅军队平定过战乱,也曾因自己的失误害的很多无故的人失去生命。中岛深感自己的无能与愚蠢,对死去的亡灵,更是心怀愧疚。无数个夜里,她都在噩梦中惊醒。
就这样一直默默承受与忍耐着,看着庆国渐渐繁荣起来,中岛好像渐渐有点累了,通过水禺,她看到了日本的亲朋好友死去,又有新的亲人诞生,但那原本属于她的平凡生活,现在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内心有些许的羡慕,嫉妒,甚至是怨恨在慢慢滋生,再加上常年与一些大臣周旋,中岛渐渐对君主这个位置有点厌烦。但每次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岛又会深感内疚,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背信弃义。
中岛总是不希望给他人添麻烦,每晚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佩剑——水禺发呆,直到有一天她在能够映射出一切的剑身上,看到了那双红瞳,和那龇牙咧嘴的面孔。那个‘黑暗沈暖阳’一直怂恿说只要她砍掉一个昏君的头颅,她就可以代替中岛治理这里,而作为补偿,中岛也可以回到日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哎,你这是在替天行道,一个昏君的存在,还不如没有的好,是吧?而且,即使对方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干的,我会帮你掩盖一切的……”
类似这样的怂恿与诱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后来中岛才意识到,只要身为君主的她那样做,那‘黑暗沈暖阳’就会完全苏醒,完完全全地控制她的身体,进而毁了这里的一切。
中岛每天在恐惧与不安中度过,自己的这种堕落,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开始变得暴躁、残酷,直到最后到了几近崩溃的地步……“醒来,醒过来。你有我最缺少的东西,也是那杀戮之神最害怕的东西。醒过来,有很多人还在等着你,景麒还在等你!”黑暗中,沈暖阳听到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努力寻找着,寻找着……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沈暖阳直接坐了起来,把正在服侍自己的侍女吓得连连尖叫。
“廉麟呢?她还好吗?”沈暖阳单刀直入。侍女哆哆嗦嗦的说明了一下情况,沈暖阳扯掉身上的被子就跑了出去。
还是那间熟悉的房间,推开房门,甚至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在一瞬间,沈暖阳觉得那天发生的事可能只是一场梦。但当看到床上沉睡着的好友身上的斑点明显变暗了许多时,沈暖阳才努力让自己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自那之后,沈暖阳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廉麟,也从在探望的大臣那里听到了一些让她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天,接到书信的涟国冢宰带人急忙来到这间屋子,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沈暖阳和廉麟,不久就听到了廉王驾崩的消息。
听说廉王是主动到蓬山请求退位的,那封信应该是之前已经写好的。廉王在信中交代了很多涟国以后发展的事宜,还有自己的忏悔与内疚。其中,还特地交代冢宰好好对待景王,并请求景王协助涟国,妥善处理难民等事情,涟国会用拥有的医药书籍作为交换……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涟国的‘三贤’都有点不知所措,虽然身为臣子,他们必须忠于人民、国家、君主,但冢宰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很支持主上这最后的决定,还请景王一定要协助我们……”
不论是为了廉麟,还是廉王,亦或是自己,帮助涟国都是她义不容辞的事情。只是,她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廉麟。
在沈暖阳精心的照顾下,廉麟渐渐好转,身上的斑点也慢慢消失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沈暖阳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最主要的是,她害怕知道好友醒来后对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所以,到最后,她还是想选择默默地离开。
准备好需要带走的东西,也跟‘三贤’初步协商好协助涟国的事宜,沈暖阳决定在走之前,去向还在昏迷的廉麟道别。
涟国的夜晚还是这么静谧,就像她第一次和景麒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沈暖阳来到廉麟的床前,看着那张安静的睡脸,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快点好起来吧,快的找到新的君主,涟国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这一切的罪孽,我会全部带走,所以……别了。”沈暖阳只能拼命忍耐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可声音还是颤抖得一塌糊涂。
“曾经说过的吧,要建造一个文化昌盛的庆国。所以在那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见面的!”
转身离开的沈暖阳,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愣在了那里。
“你要是敢转过身来,我就和你绝交!大笨蛋!”
第一次听到廉麟爆粗口,沈暖阳嘴角抽搐了一下,湿热的液体滑到了嘴里,咸咸的。
“一定会再见面的!保重,涟儿!”
沈暖阳掩面而去,千缕红丝慢慢地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