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老砖头之所以叫做老砖头,是因为他打架喜欢操板砖。
那属于想当年的事情了。
但想当年的魏生,也一样是有分寸的魏生。
因为他打架都还会随身携带一把尺子,以显示自己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同仁体现在他处置战败方的方式上面--让人家半蹲垂头,离墙20公分的距离,然后从后面一脚踹过去。
距离太短不够疼,距离太长有可能出问题。
所谓分寸,就是要精确到一毫米的距离,他总这样和别人解释。
像今天这样他毫无掌控能力的局面,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若是只有自己,那无论好坏生死,都无所谓。命是自己的,怎么处置都是自己的自由,这次却牵涉到别人。
若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是好是歹也不用自己操心,这个人的悲哀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自己,分明还是想帮她的。
从昨天那个哥们儿的口气听来,叶未秧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救,还是不救?只在今朝了。
魏生拿出一把匕首。
高高抛向天空。
刀尖朝下我就救。
叶纷飞接到了罗欣的电话:“叶总,叶总,魏生出门了!”
叶纷飞惊坐起:“今天是第十天,他提前行动了吗?快跟上他!”
十天,十天的时间本来也不可能逆转事态,最多最多,只是让事情有点眉目而已。
他本打算将自己的进度告诉那黑老大,然后以财产作保,换回叶未秧,现在看来,十天还未期满,那魏生却肯定是得知了什么不利的消息了。
秧秧,不要怕,我马上就过来了。
叶未秧在听着身边杂乱的脚步。
不对劲。
平时,总是几个人轮流换班来看守她的。这边最多就是留两个人。
就算偶尔交接班的时候寒暄几句,也不会超过十几分钟。这一次却最少过了一个小时了。
有重物砸到地面的声音,那些人似乎在装货。
有人交谈,声音不大,所以大部分听不清楚,但有一句她却听得分明:“这个箱子能不能装下她啊?”
惨了……要把她装到哪里去?
要把她混在货物中运走吗?
为什么自己始终逃脱不了被当成“物”的命运啊。
有个人过来将她反手的绳子解开,从前面松松的绑了几道,低声跟她说:“箱子里肯定伸不开腿,你自己给自己揉揉吧。”
她嘴被堵着,只能哼哼几声。
那个人笑了:“哼了四声,你在说谢谢大哥?”
她点点头。
那个人叹了口气:“挺招人疼的一个小姑娘,真是可怜。”
另外有人催他:“少在那里怜香惜玉啊,干活干活!”
然后有个低沉声音说:“哎,有没有看到老三?”
另外有人说:“上厕所了吧?”
那个低沉声音说:“便秘吗?去这么久。”
那个解开她的人跟了句:“铣头怎么好像也不见了?”
低沉声音说:“我出去看看。”
人……不……见……了?
叶未秧开始心跳加速:什么状况?电视里只有神秘侠客出现的时候才会有人接二连三的失踪。神!真的有人来救她于水火吗?
原来所谓大侠,果然是要在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候从天而降的。
“搞毛线啊,”那个低沉的声音去而复返说,“俩人一起抬个大箱子回来了,说原来那个箱子太小,装不下。”
啊嘞……
好吧,不要白日做梦了,有空还是揉揉腿脚比较现实一点。
“这箱子太大了,到时候装货卸货的翻腾,反而容易受伤。”解开她的那个人说。
叶未秧想象着自己被翻来翻去,不寒而栗。
“把她那个破垫子放进去好了,然后上面贴个标签,什么易燃易爆易腐蚀有辐射请轻拿轻放之类的。”低沉的声音说。
“有这么多功能的东西吗?”解开她的人说。
低沉声音的人似乎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屁?”
解开她的人愣住,过了一会才说:“那果然要轻放。”
叶未秧泪催了……那你们倒是把我放了啊。
“先打开装一下试试吧。”有人说。
那箱子似乎有点难打开,吱吱呀呀了几声之后,低沉声音的人把几个人都叫过来一起撬。
兵乒乓乓一阵之后,只听见一个人高兴的说:“开了!”
紧接就是着一声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炸了。
虽然隔着头罩,叶未秧却也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强刺激的东西扑面而来,顷刻之间泪流不止,还一个劲的打喷嚏。
是催泪瓦斯吗?
混乱中有人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拉住她的手,急速的离开。
是大侠,还是警察?
直到感觉到光线不同,她才取下那个头罩,流着稀里哗啦的泪水看着拉着她跑的那带着奇怪头盔的人:“魏生!”
魏生回头:“别说话,快走!”
沿着滩地一直跑到一个快艇面前,向后一看,一些人已经开始往这个方向追过来。
魏生一指码头上面:“看见那辆白色的车子没有,里面有人等你,我得走了,你能跑多快跑多快听到没有!”
叶未秧慌慌张张的点点头,立刻二话不说就向码头上面跑过去。
也不问一问为什么魏生不带着她开快艇走。
分明这样似乎可以逃的更快一点的。
拼命的跑……
白色的车子,白色的车子,为什么里面的人也不出来接我一下啊!
一个天天吃不饱饭,几乎没有运动的人……我体内的能量根本供给不了这种长距离的冲刺啊……
叶未秧的速度开始越来越慢,眼看着离车子只剩几十米的距离,却似乎怎么都抬不起腿来。
分寸。
魏生在快艇上落寞的想,如果我带她走,被大哥捉住我们俩都得死。
如果是叶纷飞带她走,先把她送到国外避避风头,我一个人逃起来也比较方便。
一个小时之前,他给叶纷飞打了电话:“四十分钟之内,弄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四号码头老古树栅栏下面,叶未秧会出现的。”
“千万不能有差错,更不要让人跟着我,否则叶未秧会死得很难看。”
“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们了。”
剩下的事情,其实他还是想看天。
如果白色的车子没有到,他就带她坐快艇离开。
如果到了,就是天意让叶未秧回到叶纷飞那里。
因为如果堵车的话,一个小时之内叶纷飞很有可能到不了这里。
让那些人跟着他固然快一些,但大哥的仓库暴露,却也不是小事一件。
看到那辆白色车子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天意。
叶未秧终于连滚带爬的赶到了车门前。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那个车门,却完全拉不动。
里面的人看到她,还似乎有些奇怪,打开了车窗:“你干什么?”
叶未秧愣住了。
浅蓝色的牛仔裤,水蓝渐变色的T恤,蓬松却无比清爽的头发。清新如山涧明月的眼睛,俊逸如远山含黛的眉毛。
风……风蚀凉!
这个车里坐的人,竟然是风蚀凉!
魏生……竟然是和他说好了来接应她的吗?
可是,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来不及了,来不及思考了……叶未秧喘着气,艰难的说:“求你……救救我,我被人追杀……”
风蚀凉这时似乎认出她来,急忙打开车门:“快进来!”
叶未秧无力的趴在后座上:“快开车,求求你快开车……”
风蚀凉手忙脚乱的发动……离合松的太快,一下子熄火了。再发动,这才把车开走。
另一辆白色的车子此刻正向这个方向走过来,叶纷飞将头伸出窗外,嘶声力竭的喊:“秧秧!”
紧跟着,正对方和正后方同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在叶纷飞那辆白色车子前面汇集,警车上的人迅速下来,向追叶未秧的人奔去。
叶纷飞的车子顿时无法正常行驶,减速再减速,绕行再绕行,眼睁睁看着叶未秧渐渐远去。
叶未秧听到了那个喊声,强撑起身子向后看。
是他。
那辆白色车子上坐的人才是他。
果然是弄错了,他们来迟了一步。
风蚀凉还在紧张:“要停下来吗?还有人在追吗?”
要停下来吗?
叶未秧也在问自己。
哥哥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他是觉得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了,还是觉得只要她活着,她就依然只能属于他?
还是……等我打电话问过他之后再说?
犹豫之间,距离就已经拉的越来越远的。
风蚀凉嘴上问着要不要停下来,脚下却一直都踩着油门,似乎不这样就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恐慌。
直到走到他家车库前,他都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咽了口气,脸色还有点苍白:“没有人追来吧?”
叶未秧无力的摇摇头:“没有。”
然后车内开始长达十几分钟的寂静。
两个人都沉默着,似乎各自在抚平各自的情绪。
车窗外,有鸟语隐隐传入,伴着飒飒风声。
风蚀凉深呼吸几口,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态,开始在心里琢磨:她是叶纷飞的妹妹,还传闻是叶纷飞的未婚妻,而叶纷飞是害的我健身房不能实现的仇人……
我却……救了她?
要不要这样以德报怨?我的品德难道下意识里如此高尚?看来寡人一直都太不了解自己了。
叶未秧咬着嘴唇:是风蚀凉,再看一遍,还是风蚀凉。真的是风蚀凉救了我……真的是他,不是做梦。
我佛,难道这就是我经历这九九八十一难所取得的真经?
风蚀凉冷静下来:这是天意,是老天爷把她送到我面前的……这是个机会,一个恢复我个人健身房的机会。
叶纷飞,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