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有风花雪月,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然而花不常开,雪不常有,月也不是十五,且要挨到晚上才能看。
叶未秧她们现在能感受的只有风。
到处屹立着风车,只用视觉就知道那风吹的有多欢畅。
配着湛蓝的天梦幻的云,似乎只需多呼吸几下,就能散却无数惆怅思绪。
天很低,山顶有些许雾气,仿佛是从地面到天空的自然过渡,让人忍不住想象是否到了山顶就可以触摸到天空的衣襟。
叶未秧从一个热浪滚滚的地方来到这里,第一感觉是:“这里的风是凉的。”
风蚀凉以为她在叫自己,有点受宠若惊:“什么?”
叶未秧换了个词:“这里的风好舒服。”
风蚀凉急忙附和:“是啊,吹的人能忘却好多事,是吧?”
叶未秧没做回应。
比起事情,还是忘却你这个人比较具备可行性吧。
风蚀凉干咳一声:“你看,咱这样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那么危情的时刻是我们同心协力打倒了强大的对手的是吧!这是多么厚重的阶级感情!就冲这个,咱过去那一点点小恩怨就相逢一笑呗?”
叶未秧还是沉默。
我倒是愿意和你相逢一笑,只是,你我以后,可以仅限于此么?
风蚀凉清清嗓子:“那……我是不介意先对你展示迷人微笑的,你只需要稍微给点点回应就行了,成不?”
叶未秧仍然没有做声。
风蚀凉急了:“笑一下又不会怀孕,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叶未秧有看了一眼墨玉,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恩公腿还在疼呢,怎么不去扶一把?”
风蚀凉怔了怔,墨玉的腿上确实有一大块青紫,今天出来玩的时候他还特意问她碍不碍事,结果她想了想回答说:“部分组织受那么一点损暂时还影响不到整个机体的行动能力。”
此刻墨玉也听到了叶未秧的话,立刻发表声明:“别把我当老弱病残孕和带小孩的乘客,岳磊那叫内伤,卢向晨那叫外伤,我这叫皮肉之伤,伤残等级都不一样。”
风蚀凉已经向她走了过来:“你是女生,跟他们比?”
古雁翎在一旁笑:“风蚀凉原来你还是懂怜香惜玉的。”
风蚀凉没好气的看着她:“不要总是拿着放大镜看待我过去的微尘好不好?”
墨玉好像在帮他说话:“老古,大少爷能做到今天这样已经不错了,叶未秧一句话他立刻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我这里,要知道平日里他多看我一眼都懒得的。”
风蚀凉听着别扭:“我是听从建议,不是奉命行事,内因是我这个人知恩图报好不好?”
叶未秧好像在附和他:“是啊,我可以证明,风蚀凉常说以身相许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现在,机会来了。”
风蚀凉噎住,这话算是对他的盗版,还是算对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古雁翎和墨玉都有点惊讶的看了看叶未秧,发现她脸色无异,心想这孩子最近话说似乎越来越狠了。
墨玉故意笑着看她:“真的啊,啊哈哈哈哈,叶未秧,你要是舍得的话,那我可就笑纳啦?”
是不是自己和风蚀凉打趣的话让她有什么误会了?
这熊孩子的神经最近还真是脆弱。
风蚀凉脸色变了变:“叶未秧你以为我不敢?”
叶未秧平静的口气:“敢就去啊。”
不是想气他,真的不是。
只是希望他尽早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提醒着自己过往的种种。
墨玉听了急忙打哈哈:“别介,我的庙小,不敢接你这大佛,叶未秧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别把无辜人士牵扯进来啊!”
古雁翎也觉得叶未秧奇怪:“叶未秧你针对风蚀凉归针对风蚀凉,墨玉可没招你。”
岳磊看古雁翎都发话了,不失时机的再次论证自己的观点:“看看,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这么内涵丰富的话,这不叫软刀子叫什么?”
古雁翎瞪他一眼:“没你事儿!”
叶未秧见自己似乎犯了众怒,想想这话确实说的不应该,低低的“哦”的一声,径自往前面走。
卢向晨见状急忙跟过去:“你没事吧?”
叶未秧鼻子有点酸:“没事。”
卢向晨把她往边上拉了拉:“你又不是男人,何必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我不信你说出来之后大家会不理解你。”
叶未秧摇摇头:“不想说。”
卢向晨皱起眉头:“那就哭一场好了,你这样憋着我看了都替你难受。”
叶未秧心底一动,同行六个人,为什么就只有他看出来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这个陌生人,反而比古雁翎她们都更能体察到她情感的微妙所在么?
卢向晨说:“这山美水美人也美的,就只是心情不美,也不配套啊是不是?不如你哭一场了断了它,丽江还张开怀抱迎接你呢。”
叶未秧禁不起这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怜悯稻草之压,泪水说决堤就决堤了。
卢向晨看她说哭就哭,倒是有点慌了,急忙拿出面纸给她擦,叶未秧蹲了下去,捂着脸泪水已经是止不住。
卢向晨也急忙蹲下来,帮她把裙子收好。
古雁翎他们见了都急忙围过来,掏面纸的掏面纸,看热闹的看热闹。
古雁翎不明白:“叶未秧,你面对祖国这大好山河反应过度了吧?”
墨玉奇怪的望着风蚀凉:“你到底还干什么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啊?”
岳磊也觉得有点蹊跷:“不我说,你不是背着人家偷腥还是怎么了?”
风蚀凉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不是吧,她哭一下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了?她哭一下我就突然成了万恶之源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古雁翎说:“当然不是说你刚才做什么,是问你过去做过什么?”
卢向晨示意大家别吵了:“行了行了,让她哭一会儿,你们都别问了。”
古雁翎研究性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带这样总掌握那只有一个的真相的,我也要听!”
卢向晨苦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受不了有个女孩子在我面前委屈成这个样子。”
岳磊在心里哼一声,搭在风蚀凉肩上低声说:“你惨了,这小子太会把握时机抢风头了,就这么一句话,现在的格局变成你是坏蛋他是侠士了。”
风蚀凉咬着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叶纷飞安排他过来准没好事!
古雁翎和墨玉果然都满眼星星的望着卢向晨:“这句话怎么听怎么绅士怎么男人呐!”
岳磊看着古雁翎的神情,也是恨得牙根痒痒:“不整整这个处处坑爹的货,我岳磊就不是我亲爹养的!”
风蚀凉干咳一声:“你现在的确不是你亲爹养的。”
岳磊的继父对他采取的是四不原则,即不冷也不热,不管也不问。
反正岳磊他亲爸每个月都给他钱,也不用他操物质方面的心。
岳磊所以很坚定的说:“错了吧!我还真是我亲爹养的。”
来来往往的游客拍照者居多,似乎出来旅游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自然风过,而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享受过自然风光。
风还在一如既往的吹,不曾有一秒钟的懈怠。
叶未秧的哭声被顺风传出去很远,引来不少人专门驻足观望。
还有人专门将叶未秧他们那个团体当做自己背景来拍照合影的,不知道是不是想回去编造一个什么故事说给欣赏他们照片的人来听。
岳磊凶神恶煞的指着一个专门拍他们的小年轻人:“收费的哦!”
吓得人家急忙收起相机就走。
叶未秧却只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哭。
这些日子以来她刻意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冷处理了,以为冰封了而就不再有困扰了,却想不到情感这玩意根本经不起解冻。
还是都化作泪水,流出体外的好。
今天就好好的哭,从此以后,再也不准为这件事情再伤心了。
终于哭畅快了,她眼睛肿肿的看着围观她的一干人等:“我都哭够了,你们还没看够么?”
古雁翎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哭够了,要不面纸就不够了,我已经把在场所有人的面纸都征用给你了。”
叶未秧却毫无征兆的突然站起来冲着苍山洱海大声喊:“老子决定活过来了!去他蘑菇的养育之恩,去他蘑菇的梦中情人,老子以后要为自己活着!”
众人被她的突兀之举吓了一跳,古雁翎不明所以的拍拍她的肩膀:“说的好说的好,说的真好。”
墨玉也抱抱她:“真是感人肺腑,你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我仿佛从你的额上看到了佛光。”
然后低声说:“不过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下,你丫之前是为谁活的?”
叶未秧无所谓的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重获新生的时候都爱这么说。”
古雁翎试探性的问她:“那……我家那个没心没肺的叶未秧是不是回来了?”
叶未秧点点头,大手一挥:“我想通了,我憋屈什么劲啊,再憋屈下去我这辈子也甭想改变自己的现状了,这辈子都要在别人的掌控之下生活了,我要奋发,我要自强,我要通过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要赶紧上大学,我要好好去谈一场没有任何利益杂质的恋爱,我要养活我自己!”
大家听得一脸黑线,古雁翎木然的继续拍她的肩膀:“说的好说的好,说的真好。”
墨玉再次抱抱她:“真是荡气回肠,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古雁翎接一句:“无量天尊。”
岳磊不甘寂寞:“阿门。”
风蚀凉扶住额头,什么叫没有任何利益杂质的恋爱?什么叫去他蘑菇的梦中情人?你这是想彻底把我从你的记忆中删除啊?我到底做什么了我!
卢向晨看着他们各自的反应,似乎是松了口气,嘴角稍微挑了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