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绯娘回到家中,便不再作他想,开始埋头作针线,一心道只要把那人忘了便好。小莺瞧绯娘面色不好,也就知趣地不再多问。
这日,绯娘正在房中整理丝线,小莺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今日堂上来了好多的人,连族长都来了,说是接到了什么旨意,要,要,要送小姐进宫去……”
绯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手里的丝线散落了一地,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小莺。
小莺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看着绯娘的双眼,带着哭声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绯娘忽然站起身,发狂一般推开她,冲出房门,直奔入大堂之中。
上官家的大院里,果然挤满了人,上官礁正满面笑容地招呼着众人,众人也正不断地向上官礁和上官大娘道喜,那满院的欢声笑语刺得绯娘的心阵阵颤痛,她蓦地冲到族长跟前,大声喊道:“皇上的圣旨呢?圣旨在哪儿?我要看圣旨!”
族长一见上官绯娘神色不对,立即喝道:“绯娘,你奔到这人群之中,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绯娘仿佛没有听见族长的喝斥,只是一叠声地道:“圣旨呢?皇上的圣旨在哪儿?我要看圣旨,我要看圣旨!”
上官大娘忙走到绯娘身边拉住她,道:“绯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先回房去,有什么事儿,娘呆会儿再跟你说,啊,听娘的话,快回去,快回房里去。”
小莺这时也已奔到堂上,一把扶住绯娘,道:“小姐,你还是听夫人的话,先回房里去,有什么事,等客人们走了再说。”
绯娘猛地甩开上官大娘和小莺的手,指着院中所有人,尖声道:“被送进皇宫的又不是你们,你们当然不用放在心上,看着我被送进宫,你们开心,你们得意了不是?可是我呢?可是我为什么要去过那种囚徒般的生活?为什么?我才十六岁啊,我不想去,不想去!”
满院的人一看事情不对,都噤了声,愣愣地看着绯娘和族长,族长把衣袖一甩,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皇上的圣旨,难道你还敢抗旨不成?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要说圣意仅仅是让你进宫,就算是圣意要我们当中某个人的命,我们也都得顺从,你不答应,你不答应怎么着?难不成你想让你娘死,想让上官一族上百条人命都给你陪葬吗?”
上官大娘忙向族长陪罪道:“小女只是一时糊涂,请族长见谅,族长和各位本家请尽管放宽心,小妇人一定会规劝女儿,让她遵从圣意入宫的。”
“哼!上官高氏,我是看在你死去的丈夫份儿上,才没有计较你女儿的失礼,否则,若真追究起来,以家法处置,只怕你女儿这娇嫩的皮肉也吃不消,话先放在这儿了,二丫头是乐意进宫也罢,不乐意进宫也罢,反正,这皇宫,她都得进!”族长说毕,一拂衣袖带着一屋子的上官族人走出了上官大院。
绯娘的眼泪一串一串地滚落,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已经碎成了千万片。
上官大娘心痛地将绯娘从地上扶起,柔声宽慰道:“女儿,你先别急,先回后房休息休息,我们再慢慢商议。”
绯娘一动不动地任上官大娘和小莺架着自己回到房中,然后躺在床上,只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灰蒙蒙的。不知过了多久,见房中一片静寂,绯娘这才慢慢坐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盏,将杯中茶一气饮尽,这才坐在桌边寻思起来——
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圣旨已经下达,倘若不进宫,母亲和哥哥,只怕都难逃罪责,甚至会牵连上官族上上下下若干人等,可如果,如果奉旨入宫,那自己这一生,这一生只怕都再没有任何指望,与那人——那姓公孙的少年的脸庞,如浮云一般从绯娘脑海中漫出,引得绯娘的眼里一片晶莹——难道我与你,果真是今生无缘?倘若真如此,那我活着,也无甚趣味,想到这里,绯娘默然叹息一声,强撑着身体走到房门前,向屋子里的一切细看了一回,只觉一口气憋在心里,确是闷得心口发痛,绯娘抬起头,看着院外的天空,只见空中清澈无云,阳光正如薄纱般洒了一地,让人微微地有些眩晕。
“出去走走吧!也许,以后再也见不着这洛州城的诸般景致了,自己在这洛州城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它呢,若再不细看看,只怕……”
想至此处,绯娘跌跌撞撞地直奔侧门而去——幸而今天来上官家大院的人太多,侧门竟忘了上锁,绯娘将侧门拉开一条缝隙,侧身走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走进漫天的阳光之中……